孙国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精彩。
他那双常年因为严肃而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像两颗铜铃。古铜色的脸膛因为味蕾受到的剧烈冲击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色。他的嘴巴里包着那片萝卜腮帮子鼓鼓的想说话又舍不得把那绝妙的滋味给咽下去整个人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脸上等着他这个“最高领导”的最终评判。
“嘎吱……嘎吱……”
清脆的咀嚼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孙国强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品味着。
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公社开会县里学习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人。供销社里卖的那些高级酱菜他也尝过。可跟嘴里这片萝卜比起来那些用各种酱油、糖精堆砌出来的味道简直就是垃圾！
这是一种纯粹的、天然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味道！
酸得恰到好处爽得淋漓尽致脆得让你感觉牙齿都在唱歌！那股子复合的香气更是霸道地占据了你的整个鼻腔和口腔让你欲罢不能！
“咕咚。”
他终于把那口萝卜咽了下去然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满足带着惊艳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队长咋样？”王大娘凑上来一脸期待地问。
孙国强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没有回答王大娘的话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语气问了林晚一个问题。
“丫头这东西……还有多少？”
他这一问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味道不错”而是直接问“还有多少”。
这三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说明问题。
这说明他也被这味道彻底征服了！
“报告队长缸里……大概还有百十来斤吧。”林晚如实回答。
“百十来斤……”孙国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种异样的光芒。
他不是张翠花那样的家庭妇女也不是林卫国那样的老实农民。他当了十几年村长脑子里想的从来都不只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当那一片泡萝卜在他嘴里爆炸开来的瞬间他想到的不是“好吃”而是另外两个字——
价值！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种味道这种口感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体验过的！
独一无二就意味着稀缺。
稀缺就意味着……价值！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一脸平静的少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丫头聪明有文化会考试能给村里争光。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她。
这个丫头脑子里装的东西根本不是简单的书本知识。
那是一种……能点石成金的本事！
草木灰家家户-户都有她能变成洗得锃光瓦亮的“神仙水”。
烂白菜、糠萝卜地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她能变成让人欲罢不能的“神仙咸菜”。
这哪里是简单的知识？
这分明就是生产力！是能直接转化成钱的生产力！
孙国强的心开始“怦怦”狂跳。一个大胆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的念头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突然转身对着院子里还眼巴巴等着他评价的村民们大手一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行了行了！都散了！都散了！一个个都没事干了？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家里猪都喂了？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儿瞎凑热闹！”
他这突如其来的驱赶让村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队长发了话谁也不敢不听。大家虽然心里好奇得不行但还是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地散去了。
很快林家的小院就恢复了安静。
孙国强这才转过身脸色变得无比严肃。他没有看别人目光直直地锁着林晚。
“林晚丫头你跟我说句实话。”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东西除了咱们自己吃还能干啥？”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考验来了。
孙国强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对这个“神仙咸菜”的价值到底有多深的认知。
如果她回答“不知道”或者只是简单地说“能卖点钱”那孙国强或许会觉得她只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如果她能给出一个更有远见的答案……
林晚的脑子飞速运转。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她的知识真正转化为集体价值并借此彻底巩固自己地位的绝佳机会。
她迎着孙国强那充满探究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孙队长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咱们村一年到头除了交公粮每家每户能有多少现钱收入？”
孙国强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皱着眉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现钱？哪有什么现钱。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那点粮食交了公粮留下口粮剩下的也就能换点油盐酱醋。谁家要是没个病没个灾的能攒下十块八块那都算是富裕户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这也是七十年代绝大多数农村的真实写照。
“那您觉得”林晚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巨大的瓦缸上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就凭这个能不能让咱们村里家家户户在过年之前都多挣上这十块八...块的现钱？”
轰！
林晚的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孙国强、林卫国和赵秀兰的耳边同时炸响了！
让家家户户都多挣十块八块的现钱？！
林卫国和赵秀-兰被这个数字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觉得女儿是不是疯了。就靠这一缸子咸菜？怎么可能！
但孙国强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他的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晚那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充满了震惊、狂喜和一丝不敢置信。
他听懂了。
他彻底听懂了林晚的意思。
这个丫头她想的根本不是自己家卖点咸菜赚点小钱。
她想的是把这个做成一个能让全村人都跟着受益的……产业！
这个想法太大了！太超前了！也太……诱人了！
“你……你的意思是……”孙国强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想……带着全村人一起做这个？”
“我一个人做不了。”林晚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力量“我家只有一个缸菜园子也只有那么一小块。就算我从早忙到晚又能做出多少？又能卖多少钱？”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咱们下溪村不一样。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菜窖家家户户都有大缸地里的萝卜白菜更是多得吃不完。如果我们能把全村人的力量都集合起来把那些本来要烂在地里、或者只能喂猪的菜都变成这种‘神仙咸菜’然后再把它卖到县城里去……”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幅美好的蓝图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孙国强的面前。
卖到县城！
孙国强的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县城里那些国营饭店、工厂食堂甚至是那些手头宽裕的干部家庭。
以这种“神仙咸菜”的绝妙滋味只要能打开销路那绝对是不愁卖的！
一斤咸菜就算只卖一毛钱一个村子一个冬天能做出多少斤？一万斤？两万斤？
那可就是一千块！两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得孙国强头晕目眩。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能让大家伙儿的口袋里多几个活钱。可他苦思冥想了这么多年除了带着大家多开几亩荒地多打几斤粮食就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可现在眼前这个十八岁的丫头就用这么一缸子不起眼的咸菜为他为整个下溪村指出了一条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光大道！
“丫头……”他看着林晚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你真的有把握？”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林晚诚实地回答“但是孙队长这件事值得我们赌一把。不是吗？”
孙国强沉默了。
他蹲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他的旱烟袋装上一锅烟点上火“吧嗒吧嗒”地狠狠地抽了起来。
浓烈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卫国和赵秀-兰紧张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女儿刚才那番话太惊世骇俗了。这件事能不能成就全看队长怎么一句话了。
过了许久许久。
孙国强才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
“行！”他重重地吐出一个字“就按你说的办！丫头我把我们下溪村两百多口子的希望都交到你手上了！你说第一步咱们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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