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强那一个躬弯得极深极重。
他是一个村的大队长是下溪村两百多口人的主心骨是这个村子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他这辈子只给天和地给父母和上级领导鞠过躬。
可今天当着全村老少的面他对着一个年仅十八岁的、自己看着长大的黄毛丫头深深地弯下了他那常年挺得笔直的腰杆。
这一个躬比他刚才在台上喊得声嘶力竭的任何一句话都更有分量。
整个打谷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又落下。所有村民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队长他们村里最有威严的男人在给林家那个丫头鞠躬！
这……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从这一刻起林晚不再仅仅是那个“有本事的丫头”不再是那个“技术顾问”。她成了能让大队长都心甘情愿低下头来请教的、整个下溪村的希望！
林卫国和赵秀兰夫妇更是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得浑身发抖。赵秀-兰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女儿在这个村子里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林卫国则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弯着腰的孙国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胸膛里充满了无尽的骄傲！
“孙队长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担不起啊！”林晚也被孙国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扶他。
可孙国强却摆了摆手没有起身。他抬起头那张被火光映照的古铜色脸膛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诚恳。
“不丫头你担得起！”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这一躬不是替我孙国强自己鞠的！我是替咱们下溪村这老老少少的两百多口人鞠的！”
“我当了十几年村长嘴上天天喊着要带领大家伙儿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除了让大家伙儿多流几身汗多打几斤粮食就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是我没本事！是我对不住大家！”
“可你丫头你不一样！”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期盼和信任“你让我们看到了除了土里刨食咱们还有别的出路！你让我们闻到了好日子的香味儿！所以这一躬你受之无愧！”
说完他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台下鸦雀无声。
村民们看着孙国强又看了看林晚心里那点因为林会计的话而产生的疑虑和动摇在孙国强这一躬之下彻底烟消云散了。
连队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干了！
“队长！我们都听你的！也听晚晚同志的！”
“就是！晚晚同志让我们咋干我们就咋干！绝不耍滑！”
“不就是点盐钱吗？亏了就当喂狗了！可要是赚了那就是给娃买新衣裳的钱！这笔账俺算得过来！”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阵支持的呐喊。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热血冲动而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决心。
林会计林卫民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眼前这众志成城的一幕脸色灰败。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输给了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年轻的侄女。他默默地低下了一向高傲的头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孙国强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希望的脸心里豪情万丈。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宣布：“好！既然大家伙儿都一条心！那咱们这下溪村泡菜生产小组从今天起就正式成立了！”
“我提议！由我孙国强担任生产小组的组长负责总协调！”
“由村会计林卫民担任副组长负责管账！把每一分钱的进出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这话一出刚刚才退到人群边缘的林会计身子猛地一僵。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台上的孙国强。
他刚才还在唱反调队长不光没记恨他还让他当副组长管最重要的账本？
孙国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朗声说道：“林会计我知道你这人心细谨慎。让你管账我放心！大家伙儿也放心！你刚才说的那些困难都是实实在在的。咱们这个小组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在旁边多提醒多把关才不会在得意忘形的时候翻了船！你愿不愿意担起这个担子？”
孙国强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给足了林会计面子。既肯定了他的谨慎又把他的“唱反调”美化成了“把关”还把最重要的账本交给了他。
林会计是个聪明人他立刻就明白了孙国强的用意。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以后在村里就真的没法做人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对着台上的孙国强重重地点了点头：“队长你放心。只要我管着账本一天就保证不会有一分钱的差错！”
“好！”孙国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林晚语气变得更加尊敬：“我再提议！由我们村的‘女状元’林晚同志担任我们生产小组的唯一技术总顾问！负责所有的技术指导！以后在做泡菜这件事上林晚同志的话就是命令！谁要是不听那就是跟全村人的钱袋子过不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们也不答应！”台下立刻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林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有些感慨。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已经彻底稳固了。
接下来孙国强又当场任命了几个干活麻利、为人老实的妇女比如三婶子张翠花担任第一批生产小组的“质检员”负责监督各家各户的卫生情况。
一个临时的、但却五脏俱全的“泡菜生产小组”领导班子就这样在打谷场的篝火旁迅速地搭建了起来。
会议开到了深夜才散。
村民们各自回家但整个下溪村却像炸了锅一样彻夜难眠。
家家户户的油灯都亮着人们兴奋地讨论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当家的你说明年开春咱家是不是真能扯上几尺新布给娃做身新衣裳了？”
“何止是新衣裳！要是真能挣上十块钱我高低得去供销社给你买一双上海产的‘回力’鞋！”
“孩儿他爹你说明天咱们是不是该把咱家那个大酱缸给刷出来了？我瞅着那缸跟老林家那个差不多大！”
憧憬希望还有一丝丝对未来的不确定交织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而林家更是成了全村的焦点。
散会后孙国强和几个大队干部又跟着林晚回了家围着那只大瓦缸继续商讨着具体的实施细节。
“丫头你说明天咱们第一步该干啥？”孙国强现在是彻底把林晚当成了主心骨。
林晚想了想说道：“第一步统计。会计叔得辛苦一下统计一下全村一共有多少户人家愿意参加。每家有多少符合条件的菜有多少个能用的坛子。我们得先摸清家底才能知道咱们的生产规模能有多大。”
“对！这个重要！”林会计立刻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了下来。
“第二步培训。”林晚继续说道“明天下午还得把所有愿意参加的妇女都召集起来再开一个技术培训会。这一次我要把所有的制作流程和卫生要求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地教给她们。而且要让她们知道不按规矩做的后果有多严重。这次培训必须严格不能有半点含糊。”
“没问题！这事交给刘芬去办！”孙国强当即拍板。
“第三步也是最要紧的就是采购。”林晚的目光落在了孙国强的脸上“孙队长这件事就得您亲自出马了。”
“采购？采购啥？”
“盐还有坛子。”林晚说道“盐是必需品。坛子我刚才说了必须统一。我估摸着咱们村里那些零零散散的坛子大部分都不合格。咱们要做就得做得像个样子。我建议由大队出面统一去县里的陶瓷厂订购一批专门的泡菜坛子。这样既能保证质量又能统一形象。以后咱们下溪村的泡菜拿出去也是响当当的牌子！”
统一订购坛子？
这个想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点？
一个坛子少说也得一两块钱吧？全村上百户那得是多少钱？
村里的账上可没这么多活钱啊！
孙国强刚刚还火热的心被这个问题浇得凉了半截。
他看着林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丫头这个想法是好。可是……咱们村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林晚看着他却神秘地笑了笑。
“孙队长谁说买东西就一定要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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