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那句“谁说买东西就一定要花钱了”像一句谜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花钱？
不花钱怎么买东西？拿嘴说吗？
孙国强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丫头你这话是啥意思？难道你想……让大家伙儿凑钱？”
“不是凑钱。”林晚摇了摇头“凑钱还是会有人心里不乐意觉得我们是在强行摊派。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以物易物。”
“以物易物？”孙国强和林会计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村里人偶尔也会拿鸡蛋换点针头线脑。陌生的是拿这事去跟县里的国营大厂打交道能行得通吗？
“对以物易物。”林晚的思路很清晰“我听说县里那个陶瓷厂这几年的光景好像也不太好。他们生产的那些坛坛罐罐除了供销社收一部分很多都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坛子就是占地方的死物。而咱们村有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咱们村有粮食！有红薯！有瓜干！这些东西对于城里那些双职工家庭来说可是比钱还金贵的硬通货！”
在那个年代虽然城里工人有商品粮供应但定量有限家里人口多一点的常常会不够吃。而各种粗粮票更是稀缺。很多工人家庭都得想方设法从乡下亲戚那里弄点粗粮来填饱肚子。
林晚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孙国强脑中的迷雾。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陶瓷厂的工人也要吃饭啊！他们守着一堆卖不出去的坛子难道就不想换点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你的意思是……咱们拿粮食去跟他们换坛子？”孙国强的声音都有些激动了。
“没错。”林晚肯定地点了点头“咱们可以由大队出面跟陶瓷厂的领导谈。就说我们下溪村愿意用我们自己产的红薯干、玉米面来换他们厂里积压的坛子。这样他们解决了库存我们得到了坛子还不用花一分钱的现金。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相信他们厂里的领导只要脑子不糊涂就一定会动心！”
“高！实在是高！”孙国强听完激动得一拍大腿他看着林晚的眼神已经彻底从敬佩变成了崇拜。
这丫头的脑子简直就不是正常人长的！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法子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会计在一旁也听得目瞪口呆。他那颗习惯了加减乘除的算盘脑袋第一次发现原来买卖还可以这么做！他看着林晚心里那点因为昨晚被当众驳了面子而产生的不服气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这丫头他是真的服了。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孙国强当即拍板“明天一早我就骑上队里的自行车亲自去县陶瓷厂跑一趟！不把这事谈下来我就不回来了！”
解决了最关键的本钱问题孙国强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他又和林晚商量了一些细节直到月上中天才带着满心的兴奋和希望离开了林家。
第二天整个下溪村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了起来。
一大早孙国强就借了林卫国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揣上林晚特意给他包的一小包“神仙咸菜”当“秘密武器”雄赳气昂地往县城去了。
村会计林卫民也一改往日的懒散拿着个小本子挨家挨户地去统计愿意参加的人数和各家的蔬菜存量。
妇女主任刘芬则拿着个铁皮喇叭在村里的大槐树下召集所有报了名的妇女准备参加下午的“技术培训大会”。
整个下溪村都弥漫着一股火热的、充满希望的干劲儿。
下午打谷场上再次人山人海。
这一次来的全是村里的妇女。她们一个个都带着小板凳坐得整整齐齐脸上写满了好奇和期待。她们都想亲眼看看这“神仙咸菜”的技术到底有多神秘。
林晚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朴实而又渴望的脸心里知道今天这场培训会至关重要。
它不仅要教会大家技术更重要的是要立下规矩！
“各位婶子大娘！”林晚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地开了口“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是要把咱们这个泡菜的做法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但是在教之前我必须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咱们要做这个泡菜不是小打小闹不是自家吃着玩。咱们是要把它做成咱们下溪村的牌子是要拿出去卖钱的！所以从今天起咱们就得有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那可别怪我林晚不讲情面！”
台下的妇女们看着她那严肃的样子也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嬉笑的神情。
“第一条规矩：卫生！”林晚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家里干活有多不讲究但从今天开始只要是沾这个泡菜的事就必须把‘干净’两个字刻在脑子里！所有要用的坛子、盆、菜刀、案板都必须用草木灰水洗三遍开水烫一遍！所有接触泡菜的人手必须用草木灰水洗干净指甲缝里都不能有泥！谁要是让我发现谁的坛子里有一丁点的油腥或者用了生水那对不起你家这一缸菜我们不收！损失你自己担着！”
她这话一出口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我的天这么讲究？”
“还要用开水烫？那多费柴火啊！”
“指甲缝里都不能有泥？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不少平时干活大大咧咧的婆娘都开始皱起了眉头。
林晚没有理会她们的议论她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把规矩立死不能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但是我告诉你们这泡菜就跟人一样娇贵得很！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好味道好收成！你要是糊弄它它就直接坏给你看让你血本无归！到时候你们别哭着来找我！”
她的话带着几分恐吓的意味让那些心里还犯嘀咕的妇女都打了个哆嗦。
“第二条规矩：标准！”林晚伸出第二根手指“以后咱们做泡菜不能再凭感觉了。必须统一标准！盐和水的比例花椒辣椒的用量都由我来统一配好分发下去。你们要做的就是严格按照我给的量去放一粒都不能多一粒都不能少！谁要是自作聪明觉得自家口味重多放一把盐那做出来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我们照样不收！”
“第三条规矩：时间！”林晚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泡菜发酵需要足够的时间。我说了十天能吃就必须等到第十天！谁要是嘴馋或者心里没底提前开了坛子那这一坛菜也算你自己的！小组不负责！”
三条规矩一条比一条严格一条比一条不近人情。
台下的妇女们听得是面面相觑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们没想到做个咸菜竟然比伺候月子里的产妇还要精细。
就在这时一个平时跟王桂香关系不错的、出了名懒散的婆娘忍不住开口了。
“晚晚啊你这规矩也太多了吧？”她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都是庄稼人干活哪有那么细的？再说了不就是个咸菜吗？至于搞得跟上战场打仗一样吗？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折腾我们！”
她这话立刻就引起了几个同样觉得麻烦的妇女的共鸣。
“就是啊太麻烦了！”
“这哪是做咸菜这简直是受罪！”
林晚看着那个挑头的婆娘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淡淡地笑了。
“婶子您说得对。确实很麻烦。”她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所以我从来没强求过大家。咱们这个生产小组来去自由。您要是觉得麻烦觉得是折腾人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们绝不强留。但是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你留下来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不然就请你走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折腾谁。我是为了咱们大家伙儿的钱袋子负责！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在过年的时候给自家孩子扯上一身新花布？想不想让家里的男人能喝上一口不要粮票的瓜干酒？想不想让家里的老人也能吃上一口香喷喷的白面馒头？”
“想！”台下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应。
“想就得付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晚的声音铿锵有力“你们只要老老实实按照我的规矩来我保证到年底你们想要的这些都能有！但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拖了全村人的后腿那就是全村人的敌人！到时候别说挣钱了我怕你在这下溪村都待不下去！”
她这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既画出了一张诱人的大饼又毫不留情地划下了红线。
台下所有妇女都被她这股子强大的气场给震住了。
那个带头挑刺的婆娘被林晚那锐利的目光一扫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妇女主任刘芬立刻抓住机会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林晚同志说得对！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咱们全村的大事！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坏了大事我第一个饶不了她！现在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要退出的？要退出的现在就站出来！”
台下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开玩笑看着白花花的钱不挣去当全村的敌人？谁傻啊！
“好！既然没人退出！那就说明大家都同意了林晚-同志定下的规矩！”刘芬满意地点了点头“从今天起这三条规矩就是咱们泡菜小组的‘军法’！谁犯了就军法处置！”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被林晚强势地压了下去。
她不仅成功地立下了规矩更是在所有妇女的心里树立起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接下来的培训进行得异常顺利。
林晚将泡菜制作的每一个步骤都掰开了揉碎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讲得清清楚楚。
妇女们也听得格外认真一个个都跟怕漏掉一个字似的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
就在培训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紧接着有人兴奋地大喊着朝着打谷场这边跑了过来。
“回来了！孙队长回来了！”
“成功了！孙队长把坛子换回来了！整整一马车的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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