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
但这个细微的表情却被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钱卫东厂长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了？林总工”钱卫东现在对林晚是言听计从宝贝得不行看她一皱眉立刻就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又发现什么问题了？”
他现在真是有点被林晚搞怕了。
这个小丫头的眼睛简直就跟X光一样总能看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致命的问题。
“钱厂长问题谈不上。”林晚笑了笑指着那个正在削苹果的女工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好像……有点浪费了。”
“浪费？”钱卫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不解。
那个女工正在埋头苦干手里的刀子上下翻飞黄色的苹果皮像彩带一样不停地掉落。
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浪费了？
“钱厂-长您看。”林晚从旁边的筐子里拿起一个还没削的苹果又从地上捡起一长条刚刚削下来的苹果皮。
她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对比给钱卫东看。
“您看我们工人用的是普通的家用小刀。这种刀刀刃是平的。而苹果是圆的。用平的刀去削圆的东西要想削干净就必然会带下来很多果肉。”
她指着那条厚厚的苹果皮说道：“您看这皮削得有多厚。我估摸着咱们每削一个苹果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果肉是跟着这皮一起被浪费掉的。”
钱卫东凑近一看果然！
那苹果皮上带着厚厚的一层果肉看起来确实是触目惊心。
“一个苹果浪费五分之一。那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呢？我们一天要处理几千斤苹果这算下来一天得浪费掉多少斤果肉？一个月呢？一年呢？”
林晚的这笔账算得钱卫东心里一哆嗦。
他之前光想着怎么完成生产任务了哪里想过这么细的问题。
现在被林晚一点拨他才发现这不起眼的苹果皮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浪费！
这浪费掉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还有”林晚又指着旁边那个装着削好苹果块的筐子说道“您看这些苹果块。”
钱卫东看过去只见那些白生生的苹果块在空气中放了一会儿表面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难看的、褐黄的颜色。
“这就叫‘氧化褐变’。”林晚解释道“苹果的果肉里含有一种叫‘酚类’的物质和一种叫‘多酚氧化酶’的东西。当果肉被切开接触到空气里的氧气时这两样东西就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一种褐色的色素。”
“这种褐色的色素虽然对人体无害但是它会严重影响我们罐头成品的‘卖相’。您想啊消费者花钱买罐头一打开发现里面的苹果不是金灿灿的而是一块块黄不拉几的跟烂了一样他心里会怎么想？他下次还会再买我们‘红星’牌的罐头吗？”
林晚的这番话再次说到了钱卫东的心坎里。
对啊！产品质量不光是吃起来好看起来也得好啊！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那……那这可咋办啊？”钱卫东急了看着林晚就像看着救星一样“林总工你……你肯定有法子对不对？”
他现在已经对林晚产生了一种近乎于迷信的信任。
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小丫头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
林晚看着他那焦急的样子自信地笑了笑。
“钱厂长办法当然有。而且很简单也几乎……不花一分钱。”
“不花钱？！”钱卫东的眼睛又亮了。
他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对。”林晚点了点头。
她先是解决第一个问题——削皮工具。
“钱厂长您看这个。”
她从自己的小本子上又撕下了一张纸用铅笔在上面飞快地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小工具。
那是一个Y字形的金属架中间装着一片可以活动的、薄薄的刀片。
“这叫……‘削皮器’。”林晚给这个跨时代的小玩意儿起了个朴实的名字“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这个活动的刀片让它能够自动贴合苹果的弧度。这样削下来的皮就会非常非常的薄最大限度地减少果肉的浪费。”
“而且它的使用方法比用小刀更简单更安全效率也更高。一个不熟练的工人用它也比我们现在最熟练的工人削得要快！”
钱卫东看着图纸上那个造型奇特、但原理却一目了然的“削皮器”眼睛瞪得溜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一次不够用了。
这么个简单的小玩意儿他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呢？
“这……这东西咱们厂里能做吗？”他激动地问道。
“太能了！”没等林晚回答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王宝山老师傅就抢着回答道“这玩意儿比昨天那个杀菌釜简单一百倍！随便找块铁皮几下就能敲出来！那个刀片用咱们车床上废弃的刀条磨一磨就行！林总工您放心今天下班前我保证给您做出十个……不二十个样品来！”
王宝山现在已经成了林晚最忠实的“铁粉”。只要是林总工提出来的他都无条件地百分之百地支持和执行。
第一个问题迎刃而解。
林晚又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氧化褐变。
“至于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
她对旁边一个工人说道：“同志麻烦你去食堂帮我要一碗清水再抓一小把盐来。”
工人虽然不解但看是林总工和钱厂长都在还是飞快地跑去了。
很快一碗清水和一小撮粗盐被拿了过来。
林晚将盐倒进水里搅拌均匀。
然后她拿起一个刚刚削好的、白生生的苹果掰成两半。
她将其中一半扔进了那碗淡盐水里浸泡了一下就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而另一半则就那么直接地放在了旁边。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在车间所有工人的注视下那半块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苹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地变黄变褐。
而那半块在淡盐水里“洗了个澡”的苹果却始终保持着它那新鲜的、诱人的、洁白的色泽！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两者的对比已经变得触目惊心！
一个像是放了几天的烂苹果。
另一个却还像是刚刚才从树上摘下来一样水灵灵白嫩嫩。
“我的天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泡了一下盐水竟然就不变色了？！”
围观的工人们全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原来盐不光能用来炒菜还能……防止苹果变黄？
钱卫东和王宝山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昨天那个杀菌釜还体现了复杂的工业技术。
那今天这个简直就跟变魔术一样！
就这么一捧普普通通的盐一碗平平常常的水竟然就解决了困扰他们许久的“褐变”难题！
“林……林总工这……这又是什么道理？”钱卫东结结巴巴地问道。
林晚笑了笑又开始了她的“科普时间”。
“钱厂长道理也很简单。我刚才说了苹果褐变是因为‘多酚氧化酶’和氧气发生了反应。而盐水有两个作用。”
“第一它可以在苹果表面形成一个保护膜隔绝了果肉和空气的直接接触没有了氧气反应自然就进行不了了。”
“第二盐里面的氯离子可以有效地抑制‘多酚氧化酶’的活性。这个酶一旦失去了活性就像是被点住了穴道的高手就算有氧气它也动弹不了了。”
她用最生动最形象的比喻解释了这其中蕴含的生物化学原理。
虽然工人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只需要记住结果就行了——泡了盐水的苹果就是牛！
“高！实在是高啊！”钱卫东听完一拍大腿由衷地赞叹道。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已经不只是崇拜了。
那是一种近乎于仰望的敬畏。
他觉得林晚的脑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书本知识。
她装的是一整个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的科学世界！
林晚的第二把火又一次成功地点燃了。
而且又是以一种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效果却立竿见影的方式。
当天下午王宝山老师傅就带着他的徒弟们叮叮当当真的就赶制出了二十多个崭新的“削皮器”。
而车间里也多了一排装满了淡盐水的大盆。
新的生产流程立刻就开始实施了。
效果是惊人的！
那些新上手的女工用着新式的“削皮器”削苹果的速度比以前最熟练的老师傅还要快上一倍！而且削下来的皮薄如蝉翼几乎不带一点果肉。
削好的苹果块在淡盐水里过一下再拿去蒸煮装罐。生产出来的成品色泽金黄透亮看起来就比以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仅仅一天的时间罐头厂的生产效率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原料的损耗降低了百分之十以上！而成品的品相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这个结果让整个罐头厂都彻底沸腾了！
工人们看着林晚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她的尊敬还只是因为她是领导是因为她后台硬。
那么现在他们对她的是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般的崇拜！
他们终于明白了钱厂长在大会上说的那句话——“向科学技术要生产力”！
原来科学技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就是一个小小的削皮器就是那一捧不起眼的盐水。
它能让他们的活干得更快干得更好！
林晚在所有工人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神话。
一个能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就在林晚在罐头厂里声望日隆大展拳脚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新的阴谋正在县城的另一个角落里悄然酝酿。
县招待所的豪华包间里。
被免职的吴广才正和那个分头青年小杰还有他的舅舅主管工业的李副县长坐在一起推杯换盏。
“舅舅！您可一定要为我为吴叔叔做主啊！”小杰喝得满脸通红哭丧着脸向李副县长告状“我们这次真是被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给坑惨了！”
李副县长抿了一口酒那双隐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他看着吴广才缓缓地说道：“广才啊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连累了你。”
“李县长您千万别这么说。”吴广才连忙说道“要怪就怪那个姓林的丫头实在是太狡猾太阴险！我们都小看她了！”
“哼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本事？”李副县长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她再厉害不也只是一个乡下泥腿子？她能斗得过关系斗得过权力吗？”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阴森的语气说道：“她不是在搞那个什么‘泡菜’吗？她不是想带领她们村发家致富吗？”
“好啊！我倒要看看她做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地方卖！”
“广才你听着。你马上去找工商、税务、还有卫生防疫站的人给我打好招呼！”
“只要是那个下溪村的泡菜一律不准进入市场！谁敢卖就查封谁的摊子！谁敢收就吊销谁的执照！”
“我倒要看看她做出来的那几万斤泡菜卖不出去烂在缸里的时候他们下溪村那两百多口人会不会把她这个所谓的‘活神仙’给生吞活剥了！”
“她不是想当英雄吗？我偏要让她变成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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