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老革命走过南闯过北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
可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霸道如此勾人魂魄的香味！
那股子酸爽里夹杂着辣椒的香香油的醇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复合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发酵的香气。
光是闻着这个味儿他那因为常年吃食堂大锅饭而变得麻木的味蕾就像是被瞬间激活了一样疯狂地分泌着唾液。
他身后那些干部更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都快黏在了那只小小的搪瓷碗上那副样子活像一群几百年没见过荤腥的饿狼。
“哼故弄玄虚。”
马矿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领导他强行压下心里的那点馋虫脸上依旧保持着一副威严而又矜持的表情。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只碗。
而是对着身后的刘科长努了努嘴。
“小刘你替我尝尝。看看这东西到底是真的有那么神还是只是闻着香。”
他这是既想尝又拉不下那个面子。
只能让自己的手下来当这个“试毒”的。
刘科长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怕这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吃。
那岂不是更证明了他上午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和短视？
可是矿长发话了他哪敢不听。
他只能硬着头皮从林晚手里接过那只碗和一双干净的筷子。
他心里暗暗发誓。
等会儿不管这东西多好吃他都得昧着良心说它“一般般”。
他夹起一片看起来最普通的泡白菜。
那白菜腌制得恰到好处菜帮子晶莹剔-透像一块上好的白玉。菜叶子则带着一点点天然的翠绿。
他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地把那片白菜放进了嘴里。
然后……
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咀嚼声在他的口腔里炸响。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酸爽的鲜美的带着微微辣意的复合的滋味就像一颗味觉的原子弹在他的舌尖上轰然引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那沉睡了几十年的味蕾全都被唤醒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吃一片咸菜。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炎热的夏天喝下了一瓶冰镇的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
那种从舌尖到喉咙再到五脏六腑的通透的酣畅淋漓的快感让他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好吃！
太他娘的好吃了！
这是刘科长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那张因为精于算计而显得有些猥琐的脸上此刻露出了和之前那些矿工们一模一样的陶醉的迷离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彻底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要怎么“昧着良心”去诋毁它。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又夹起了第二片第三片……
他吃得是那么的旁若无人。
是那么的狼吞虎咽。
那“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是那么的清晰而又残忍。
马矿长和他身后的那些干部们看着刘科长那副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他们一边在心里暗骂刘科长“没出息”。
一边又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咽着口水。
“咳咳！”
马矿长终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刘科长这才如梦初醒。
他看着自己手里那只已经快要见底的碗又看了看马矿长那张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他知道自己演砸了。
演得一败涂地。
“矿……矿长……”他结结巴巴地想解释点什么。
“味道怎么样啊？”马矿长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还……还行……”刘科长还想嘴硬。
“还行？”马矿长冷笑一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只碗和那双筷子。
“我倒要亲自尝尝这让你连领导都忘了的‘还行’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说完他也不顾什么领导的架子了。
直接就夹起碗里剩下的最后一片泡萝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下一秒。
马矿长那张常年因为严肃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也凝固了。
他的眼睛猛地瞪得溜圆！
那眼神里迸发出的是比刘科-长还要强烈十倍的震惊和狂喜！
作为一名南征北战的老军人他的口味一直很重。
他就喜欢吃这种咸的辣的有嚼劲的东西。
而林晚这泡菜简直就是为他的口味量身定做的！
那萝卜的爽脆那酸菜的劲道那辣椒的香醇那恰到好处的咸淡……
每一种味道都精准地踩在了他的“爽点”上！
“好！好菜！”
他“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萝卜咽了下去然后由衷地发自肺腑地赞叹了一句！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剩下的那点汤汤水水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无比炙热的目光看着林晚。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能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丫头！不！林……林总顾问！”他的称呼也变了。
“你这咸菜真是……神了！”
“我马某人这辈子走南闯北自认为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但是跟你这个比起来那些都是狗屁！”
他这番话说得是粗俗但却充满了一个军人特有的直爽和真诚。
他身后的那些干部看着自己家的矿长竟然为了这么一小碗咸菜而如此的“失态”一个个都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普通的工人会为了这东西而如此的疯狂。
因为它是真的有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马矿长您过奖了。”林晚微笑着说道“这只是我们乡下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儿上不了什么大台面。”
“谁说上不了台面？！”马矿长把眼睛一瞪“这东西要是都上不了台面那我们食堂里那些猪食就更该倒到山沟里去！”
他转过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死死地瞪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刘科长。
“刘富贵！”他连名带姓地吼道“你他娘的就是个瞎子！就是个蠢货！”
“这么好的东西！人家送上门来给你改善全矿职工的伙食！你竟然还敢拿什么狗屁的‘规定’去刁难人家？！”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人的私心差点让我们全矿几千名职工都错过了这样的美味？！”
“你这是犯罪！是对全矿职工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马矿长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刘科长一脸。
刘科长被骂得是狗血淋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地认错。
“矿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有眼无珠我是猪油蒙了心……”
“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马矿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必须要把这个“神仙咸菜”留在他们煤矿！
而且要让全矿的每一个工人都能吃上！
他知道这东西对于提高工人的食欲增强他们的体力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有着多么重要的战略意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改善伙-食”了。
这关系到他们矿上最核心的生产力！
他转过身一把抓住林晚的手那态度热情得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林总顾问！你听我说！”
“你们这个泡菜我们矿上全要了！”
“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而且我代表我们红星煤矿正式地向你们下溪村发出邀请！”
“我们要跟你们签订一个长期的独家的供货协议！”
“以后你们下溪村的‘神仙咸菜’就作为我们矿上的‘特供产品’！专门供应给我们矿上的职工！”
“价格就按你们说的两毛一斤！不！我们也按两毛一！我们绝不让你们这些支援我们建设的先进集体吃一分钱的亏！”
长期！独家！特供！
马矿长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就给林晚给下溪村送上了一份谁也抢不走的铁饭碗！
而且还是一个金饭碗！
他身后的那些干部听到这话一个个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们知道以后他们也能天天吃上这“神仙咸菜”了。
只有刘科长听到“独家”和“两毛一”这两个词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他知道自己那个想当“二道贩子”发大财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林晚看着马矿长那张充满了真诚和期待的脸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这趟煤矿之行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目标终于达成了。
她不仅卖出了产品赚到了钱。
她更重要的是为下溪村找到了一个长期、稳定、而且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大客户！
有了红星煤矿这个“特供单位”的招牌。
以后别说一个吴广才就是那个李副县长再想用什么“工商”、“税务”的手段来卡他们。
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在跟整个红星煤矿这几千名工人作对！
这一招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升级版。
叫“挟工人以令诸官”！
“马矿长”林晚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能够为矿上的工人兄弟们服务是我们下溪村最大的荣幸。”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只手一只是饱经沧桑的属于一个老革命的粗糙的大手。
另一只是年轻的纤细的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属于一个新时代知识青年的小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一握不仅仅是达成了一笔生意。
它更标志着一个属于下溪村属于林晚的全新的波澜壮阔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就在这时一个矿上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他跑到马矿长面前递上了一张刚刚从县城传真过来的报纸的样稿。
“矿长！县里宣传部刚刚传过来的！说是王建国副主任亲自抓的典型！让我们矿上明天必须组织全体职工学习！”
马矿长疑惑地接过那张样稿。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只见那报纸的头版头条用最大号的黑体字印着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标题——
《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科技创新引领新风——记红星县罐头厂最年轻的总工程师林晚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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