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下的回声

这章是林默的弟弟，林砚的故事…

林砚蹲在巷口老槐树的虬根旁，指尖捻着半片沾着青苔的瓦当残片。雨丝斜斜扫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望着巷尾那扇斑驳的朱漆门，门楣上“沈府”两个褪色的金字，在雨雾中泛着蒙尘的光。三天前，他循着母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旧地址找到这里，却只看到一把生了锈的铜锁，和墙头上探出来的、沾着雨水的石榴枝。

“后生，躲躲雨吧。”隔壁杂货铺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老板娘赵婶端着搪瓷杯站在门内，水汽氤氲里，她的声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软糯。林砚起身道谢，跟着她走进铺子里。货架上摆着些针头线脑、搪瓷盆罐，空气中混杂着肥皂和老茶叶的味道，暖烘烘的，驱散了身上的湿寒。

“找沈家的人？”赵婶给林砚倒了杯热茶，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瓦当残片上，“这东西，是从沈家院子里捡的吧？”林砚点头，将母亲的事简略说了——母亲沈曼青年轻时从江南离家，半生未回，临终前只说“回青瓦巷，找那棵会开白花的石榴树”。

赵婶捧着杯子叹了口气：“沈家搬走快二十年了。老沈先生是个木匠，手巧得很，巷里大半人家的门窗、家具都是他做的。可惜啊，老伴走得早，就一个女儿，叫……叫清渝，跟你母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亮得像装着星星。”

“清渝？”林砚心头一紧，母亲的旧相册里，夹着一张少女与石榴树的合影，背面只写着“阿渝亲启”。他刚要追问，巷口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一个穿着藏青色旗袍的女子停在沈府门前，手里提着一个竹编食盒，发梢还滴着雨珠。

“赵婶，今天有看到……”女子的话顿在嘴边，目光落在林砚身上，带着几分诧异。林砚站起身，注意到她旗袍的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银质石榴花胸针，与母亲遗物中那枚断裂的胸针，样式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女子迟疑着开口，声音轻柔，“我叫沈清渝，这是我家老宅。”

林砚的心猛地沉了又起，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旧相册，翻到那张合影递过去：“我叫林砚，我母亲是沈曼青。这张照片，她留了一辈子。”

沈清渝接过相册，指尖抚过照片上少女的笑脸，眼眶倏地红了。她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曼青姐……她是我父亲的远房侄女，当年寄住在我家，我们睡一张床，一起在石榴树下绣手帕。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她塞给我这个，说等她回来，就用这个换我绣的石榴花。”她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方绣着白石榴花的丝帕，边角已经泛黄。

林砚看着那方手帕，忽然想起母亲枕头下的小盒子里，也有一方一模一样的，只是绣的是红石榴花。“我母亲说，要找‘会开白花的石榴树’。”他轻声说。

沈清渝闻言，拉起林砚的手腕就往沈府后院走。铜锁被她从包里摸出的钥匙打开，推开木门，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院子中央，那棵老石榴树比照片里粗壮了许多，枝桠上挂着水珠，叶子间竟真的开着几朵洁白的石榴花，在雨雾中透着别样的清丽。

“这树原本只开红花，”沈清渝抚摸着树干，声音带着回忆的暖意，“曼青姐说，她喜欢白花，干净。我父亲就到处打听，找花匠嫁接，折腾了半年，真让他培育出了开白花的枝条。她走后，这树每年初秋都会开几朵白花，像是在等她回来。”

林砚蹲在树下，看着那些洁白的花瓣，仿佛看到母亲年轻时坐在树下，与沈清渝一起绣手帕的模样。他从背包里拿出母亲那方红石榴花手帕，与沈清渝的白手帕拼在一起，红白相映，恰好是一朵完整的石榴花。

“曼青姐当年为什么走？”沈清渝忽然问，语气里带着困惑，“那天她只说要去北方找一个人，说等她把事情办好，就回来跟我一起经营父亲的木匠铺。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只收到过她一封短信，说一切安好，让我别挂念。”

林砚摇摇头，母亲从未提过离开的原因，只说年轻时犯了一个错，没脸回来。他忽然想起母亲遗物中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钥匙就藏在那枚断裂的石榴花胸针里。他连忙从背包里翻出木盒和胸针，将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和一本小小的木工笔记。林砚拿起信纸，最上面一页是母亲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潦草：“阿叔，对不起，我不能再留在青瓦巷了。那天我帮您给顾家小姐送定制的梳妆台，不小心打翻了漆桶，毁了您准备了三个月的作品。我知道那是您给清渝攒的嫁妆，我没脸面对你们，只能逃走……”

沈清渝看到这里，捂住嘴，眼泪再也忍不住：“傻姐姐，那梳妆台根本不算什么！我父亲后来重新做了一个，比原来的更好看。他说曼青姐不是故意的，还总念叨她手巧，绣的手帕比店里卖的都好……”

林砚继续往下翻，后面的信都是母亲写给沈清渝的，却从未寄出。有她刚到北方时的惶恐，有她嫁给父亲后的安稳，有生下林砚时的喜悦，还有她后来得知沈父去世、却因重病无法回来的遗憾。“我总怕你们怪我，”最后一封信里，母亲写道，“等我走了，让阿砚把这些带给你们，告诉你们，我从来没忘记过青瓦巷的石榴树，没忘记过阿渝。”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渝擦干眼泪，将两方针帕叠在一起，放进锦盒：“曼青姐要是知道，我们没怪她，肯定会很开心。”她看着林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以后，常回来看看吧。这棵石榴树，也在等你。”

林砚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几朵洁白的石榴花上。他仿佛看到母亲站在花树下，穿着蓝布衫，笑着向他招手。这一刻，他知道，母亲的遗憾终于有了归宿，而他，也在这青瓦巷的回声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

后来，林砚每个月都会回青瓦巷。他和沈清渝一起打理沈府的院子，给石榴树浇水、施肥。他们把母亲的信整理好，配上那些旧照片，在老宅里办了一个小小的“青瓦记忆展”，让更多人知道，在这条老巷里，曾有两个女孩，用手帕和石榴花，编织了一段跨越半生的牵挂。

每当初秋，白石榴花盛开的时候，林砚总会坐在树下，泡上一壶母亲爱喝的碧螺春。风一吹，花瓣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