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披萨,可可像往常一样送阿哲回家。李阿姨为他们开了门,看到阿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愉悦的神情,松了口气,向可可投去感激的眼神。
阿哲回到自己安静整洁的房间,习惯性地走到窗台边,那里摆放着他心爱的几个火车模型,还有——那个素雅的、带着青花纹饰的小小瓷罐。他像完成某种仪式一样,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瓷罐光滑的表面,然后才安心地坐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关于高铁技术的图册安静地翻看。
可可的目光再次被那个瓷罐吸引。它在那里很久了,久到仿佛是房间的一部分。阿哲对它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除了他自己,只有可可被允许靠近,但也仅仅是靠近,他从未解释过里面是什么,可可也一直尊重着他的界限,没有追问。
但今天,或许是夕阳下他因回忆而恐惧哭泣的模样太让人心疼,或许是那份跨越了物种和记忆的羁绊让她心有所感,一种强烈的、想要更深入了解他内心伤口的冲动,让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轻轻退出房间,带上门,走到正在客厅收拾的李阿姨身边。
“李阿姨,”可可的声音压得很低,猫耳微微抖动,显示出她的犹豫和郑重,“阿哲窗台上那个白色的,画着青色花纹的小罐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他好像特别特别在意它。”
李阿姨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可可,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怜惜,还有一丝如释重负。她叹了口气,示意可可坐下。
“那个啊……”李阿姨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仿佛怕惊扰了房间里的阿哲,也怕惊扰了罐子里安息的灵魂,“那是……咪咪的‘家’。”
“咪咪?”可可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是阿哲三岁的时候,在那个下雨天拼命抱回来那只小流浪猫,一只很瘦弱的三花猫。”李阿姨陷入了回忆,“那孩子,自己都还说不清话,却把那只小猫捂在怀里暖着,哭求着让我们救它。我们带它去看医生,可惜……是猫传腹,没救回来。”
可可感到一阵细微的、无法解释的悸动划过心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小猫走了之后,阿哲哭了很久很久,怎么都哄不好。他不明白为什么暖暖的、会对他喵喵叫的小伙伴突然就变得冰冷僵硬了。”李阿姨的眼圈有些发红,“那时候,我有个朋友刚好开了一家很小的宠物殡仪馆。我看阿哲实在难过,就想着,或许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后来,我朋友帮忙,很郑重地给那只小三花做了火化。我把骨灰装进那个小瓷罐里,交给阿哲。”李阿姨的声音更加轻柔,“我告诉他,咪咪没有完全离开,它在这个漂亮的小房子里,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继续陪着他,保护他。只要他想它了,就可以摸摸罐子,就像摸摸它一样。”
“他听懂了,或者说,他接受了这个说法。”李阿姨看向阿哲紧闭的房门,眼神充满母爱,“从那以后,那个罐子就成了他最最重要的东西。他爸爸曾经嫌碍眼想扔掉,阿哲爆发了最严重的一次情绪崩溃……之后,就没人敢碰了。他每天都会去摸摸它,跟它‘说说话’……直到你出现。”
李阿姨看向可可,目光温暖而意味深长:“你来了之后,他好像……安心了很多。虽然他还是会经常去碰那个罐子,但那种焦虑和悲伤,好像减轻了。”
可可怔怔地听着,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哲看到自己偶尔疲惫时会那么恐惧,为什么那个瓷罐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那里面,是他最初也是最深刻的失去,是他无力挽回的温暖,是他用最纯粹的爱意悼念着的一个小小生命。
那也是她……完全遗忘的过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在翻涌。孟婆汤让她忘却了前尘,可那份刻在灵魂深处的感恩与羁绊,却让她跨越了种族和生死,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守护他,陪伴他。
她站起身,轻轻推开阿哲的房门。阿哲还沉浸在火车的世界里,没有抬头。
可可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那个素雅的小瓷罐上。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上面,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一次,她没有只是看着。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充满敬意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瓷面。
阿哲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到可可的动作,他没有像对待别人那样表现出紧张或抗拒,只是安静地看着,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可可和那个小小的瓷罐。
然后,他对着可可,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纯净的笑容。
仿佛在说:你终于知道了。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可可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但她也在笑。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知道了。无论是以哪种形态,无论是记得还是遗忘,守护和陪伴,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