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阿姨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冰，瞬间砸入可可的心湖，冻结了她所有的情绪。窗台上那个小小的瓷罐，此刻在可可眼中，不再仅仅承载着一只早夭小猫的骨灰，更背负上了一个孩子接连失去所爱的巨大悲恸。

“阿哲的母亲她……”可可的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声。

李阿姨的眼圈彻底红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没了……四年前，就从自家阳台跳下去了。实在是……实在是受不了了。那个人（阿哲的父亲）根本不是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阿哲那时候虽然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妈妈不见了，再也不会给他讲故事，不会再保护他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更害怕。那段时间……他几乎整天都抱着那个装着小猫骨灰的罐子，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谁也不让靠近。”

李阿姨的描述让可可的心紧紧揪痛，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失去母亲庇护的自闭症少年，在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中，唯一能抓住的慰藉，竟然只是一罐冰冷的骨灰——那是他更早时候失去的、但以另一种形式被承诺“永远陪伴”的小伙伴。

“他可能是觉得，妈妈和咪咪一样，去了某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李阿姨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他抱着罐子，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点温暖，也像是在害怕……害怕他爸爸连这点念想都给他夺走。他爸爸确实试过，骂他抱着骨灰罐是神经病，想抢过去扔掉……那次阿哲就像疯了一样反抗，尖叫，甚至咬了他爸爸……从那以后，他爸爸大概也觉得晦气或者懒得再管，才由着他了。”

可可的目光再次投向房间里那个安静看书的男孩。他的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柔和却孤单。她终于完全明白，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背后，是怎样深重的创伤和无助。那个瓷罐，是他与逝去的母亲、与那只短暂温暖过他的小猫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脆弱连接。

直到她的出现。

“后来，你出现了。”李阿姨看向可可，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叹，“说起来也怪，阿哲这孩子，从小就不容易相信陌生人。可他对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有点不一样。虽然一开始被你吓到了，但他好像没真的怕你。”

“你来了之后，他抱着罐子的时间慢慢变少了。他开始期待你来找他，会因为你而笑。那个罐子还在那里，还是很重要，但好像……不再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安全的东西了。”李阿姨轻轻拍了拍可可的手背，“可可，谢谢你。你真的像是……像是老天爷派来补偿他的天使。”

可可站在原地，久久无言。胸腔里翻涌着对阿哲父亲汹涌的恨意，对阿哲和他母亲无尽的心疼，以及一种沉重而坚定的责任感。

她不是什么天使。

她是那只被他用温暖怀抱救回，却最终没能留住的小猫。 她是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却带着刻骨感恩归来报恩的灵魂。 她是喵警，是决心守护他的恋人。

她走上前，没有打扰专注看书的阿哲，只是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将掌心整个温暖地、坚定地覆盖在那个小小的青花瓷罐上。

仿佛在透过冰凉的瓷器，向里面安息的、属于自己过去的小小灵魂许诺，也向那个选择结束痛苦的母亲默默起誓：

“别怕。” “这一次，我会牢牢守住他。” “无论是他，还是你（对着罐子），都不会再被抛弃，再被伤害。”

阿哲似乎感应到什么，抬起头，看看可可，又看看她手下那个被温暖包裹的瓷罐，他安静地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安心的弧度。

夜幕完全降临，窗外城市灯火通明。房间里，台灯温暖，时光静好。一个被遗忘的过去，一个正在被守护的现在，因为一个瓷罐，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