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个月后，庄严的颁证仪式在学院礼堂举行。可可和其他通过最终考核的学员一起，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印着国徽和“有轨电车驾驶证”字样的深蓝色证件。封冰凉的触感，却让可可感到掌心一片滚烫。这不仅仅是一本驾照，更是她通往未来、履行诺言的通行证。

她正式成为了一名滨海市有轨电车司机。

分配线路时，她主动申请了夜班，尤其是末班车任务。这个时段客流相对较少，行车压力稍轻，但更重要的是——末班车回库的路径，必定会经过城西那座跨越国铁干线的高架铁路桥。

她的申请得到了批准。

从此，每一个夜晚，当城市的喧嚣逐渐沉淀，霓虹灯光变得疏落，可可便驾驶着她那列蓝白相间的有轨电车，如同一位沉默的守夜人，穿梭在滨海市的街巷之中。

她严格执行着每一项操作规程。发车前的细致检查，运行中精准的手指口呼，平稳的加速与制动，对信号和路况的绝对敬畏……她驾驶的末班车，以几乎完美的平稳度和准点率著称。偶尔搭乘末班车的乘客，甚至会惊讶于这趟电车异乎寻常的稳定和安静，仿佛不是行驶在复杂的城市道路上。

但可可的心，随着电车逐渐接近城西区域，会悄然提起。

当电车最终驶上那段引桥，准备通过那座宏伟的、并列着国铁轨道的高架桥时，便到了她每晚最重要的时刻。

她会提前稍稍降低速度，并非违规，而是让列车运行得更加平稳。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座在夜色中轮廓清晰的山坡。山坡之上，两个紧紧相依的土堆静默在月光或星光下。

就在电车即将达到与那面山坡平行、距离最近的那个点时，可可的手，会沉稳而坚定地、按照操作规程要求，按响电车的汽笛。

“呜————”

悠长而清越的笛声划破宁静的夜空，穿透车厢玻璃，朝着山坡的方向扩散开去。这声音不像国铁机车那样气势磅礴，却自带一种城市轨道交通的独特频率，清晰，坚定，带着一种温柔的穿透力。

鸣笛的同时，她的目光依然专注地盯着前方轨道，确保绝对安全。但她的心，早已随着那声笛响，飞向了山坡。

每一次鸣笛，都是一次无声的告白与汇报： “阿哲，我来了。” “今天也很安全。” “我很好。” “你看，我驾驶着它，从你最喜欢的地方经过。”

笛声回荡在山谷间，渐渐消散。电车也平稳地驶过了高架桥，继续朝着车辆段的方向前行。

车厢内或许有零星的乘客被笛声惊醒，嘟囔一句“大晚上的按什么喇叭”。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声笛响，承载着怎样一段跨越生死的故事，又寄托着怎样一份至死不渝的守护。

而对可可而言，这一声 nightly ritual（夜晚的仪式），是她一天工作的终点，也是她活下去的意义的核心。它连接着过去与现在，死亡与生存，绝望与希望。

她通过这种方式，日复一日地，履行着那个未能完成的守护承诺，直到永远。车轮滚滚，笛声悠悠，从未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