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睁开眼时,天正下着细雨。草叶上的水珠滚落,穿过她的掌心——她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没人能看见她。
这里的人长得真奇怪,四四方方的,两条腿走路,他们管自己叫“人类”。人类都有名字,像“张伟”“李娜”之类的,而她只有一个字——泠。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人,也不是鬼。她是被丢在这里的,像一块被遗忘的碎片。
她的任务很简单:带迷路的人回家。
当然,那些“迷路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的灵魂卡在人间,像卡在齿轮里的沙子,而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推回正轨——该上天堂的上天堂,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回家的回家
挺讽刺的,一个连自己从哪来都不知道的家伙,却在帮别人找归宿
清晨的公园长椅上,泠晃着双腿,看人类来来往往。有个小女孩举着棉花糖从她面前跑过,笑声像玻璃珠砸在瓷盘上,清脆得让她眯起眼。
“真好啊。”她伸手想碰碰那团粉色的糖絮,手指却在碰到前收了回来。上次不小心碰到卖糖老伯的手,害人家打翻了整个糖罐。
麻雀落在她肩头:“又发呆?”
“他们笑起来的时候,”泠轻轻说,“眼睛底下会挤出小皱纹,像被揉皱的糖纸。”
麻雀歪头啄了下她的耳垂。疼,但能忍受。自然界的东西总是能碰到她——雨滴会浸湿她的裙角,流浪猫的尾巴会扫过她脚踝,连这片梧桐叶掉下来时,都正好盖在她头顶。
卖煎饼的推车吱呀呀经过,芝麻混着葱油的香气涌过来。泠深深吸气,虽然尝不到,但暖烘烘的味道还是让她胃里泛起一阵柔软的饥饿。
“要是有天能咬一口就好了。”她盯着金黄的面糊被铲起时,突然想起那个总在午夜出现的白裙女人。那个女人会站在路灯下闻烤红薯的香味,直到天亮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十年。
麻雀突然飞走了。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阳光穿过指缝,在地面投下清晰的阴影。
不是透明的。
却也不算是活的
暴雨砸在海面上时,泠正蹲在礁石上数浪花。
海底不对劲。
她突然站起来,雾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海水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撕扯。没多想,她纵身跃入翻腾的墨色浪涛中。
水下比想象中更混乱。暗流像无数双手在拉扯,泠的海棠红长发在黑暗中像一簇燃烧的火苗。然后她看见了——
一个人类少年正在割缠住红海豚的渔网。他的手指被割破了,血丝像细细的红线飘散在水里。海豚疯狂挣扎,网绳却越缠越紧。
他快没气了。
泠游过去,指尖划过那些顽固的绳索。网突然松脱的瞬间,红海豚猛地一摆尾,强劲的水流将少年狠狠推向漩涡方向。
糟糕!
她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却被惯性一起拖向深渊。旋转的黑暗里,少年睁开眼,隔着翻涌的泡沫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雾蓝的眼睛像冰封的海,海棠红的发丝在水流中舒展,像是把整个晚霞都拽进了深海。
漩涡的轰鸣中,他听见她说话。声音像珍珠滚过绸缎,明明在水底却清晰得不可思议。
“你的眼睛很好看。”
少年想回答,却被灌进一口咸涩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