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本想趁着春天还没离去干一件大事，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梅雨的季节。坐在湿漉漉的教室里，南柯子无所事事地在草稿纸上画画。阴雨连绵的季节里，纸张都软趴趴的。

虽然说是要干一件大事，但其实心里也不太明白。徒然地坐在教室里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你画的真好看。”

南柯子被吓到，惊得叫了一声，安静的晚自习上其他同学频频回头。

“你喜欢画画？”南宫遥俯下身子，看那张纸。

“这个，其实不是很喜欢。”南柯子笑着：“但也不知道干什么，唉，晚自习真无聊。”

她低下头看刚刚画的，一个女人的侧脸。饱满光洁的额头，鼻子不太挺，下巴有点翘。唯一的亮点是她那如枯井般的眼睛，含情脉脉。

“啊，是姐姐。”南柯子才发现，画的女人是姐姐。

还没等得及南宫遥追问，唐老师走进班级，清清嗓，手里捏着一张纸，俨然一副要宣布大事的模样。

“期中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希望大家重视这次的结果，因为这很可能影响到高二的分班。”他喝一口茶，继续说：“首先这次表扬一下优秀的同学。”

“南宫遥是这次的年纪第一，拉了第二名二十多分，也望大家向好同学学习。”

“既然表扬了好同学，也就要批评一下退步的同学了—”

“七月，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啊。你要想好，你的目标不只是要考上大学，而是要考上好大学，考上211，985的。就像我们学校的标语：让更多学生考上好大学……”

南柯子望着唐老师如黑洞般的嘴巴，隐隐有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那么，我也不多说了，这周五下午要举办家长会。七月，我会找你母亲好好谈谈你的成绩问题的。”

“哦不！！！”七月已死……

成绩条发下来，南柯子看着不好也不坏的结果，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她的同桌要更无所谓，连看都没看。南柯子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同桌真的是个学霸。

强者云集的一中，能考到第一名还拉了第二名二十多分的，想想都知道不是普通学生。

“南宫遥？”南柯子试探着说了句：“你以后要去干吗啊？”

本来还睡眼朦胧的南宫遥一下清醒过来：“我喜欢数学，可能会考虑北大的数学系吧。”

“你喜欢数学！”南柯子多半有点震惊：“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专注地解题，不高兴也不悲伤。思考到永恒，当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黎明了。”

“数学——还真理智啊。”南柯子喃喃细语。

“你问我这个，是想和我考一个大学吗？”南宫遥的眼睛月弯，把脸埋进臂弯里。

“啊，不是啊…”

“七月，你以后要去干吗呢？”南柯子和余夏跟在鬼哭狼嚎的七月身后，周五的晚上，他们游荡在校园的教学楼里，等着家长会结束。

“啊啊啊，这个啊，就是……你们别笑我。我的梦想—是成为网文作家，没错，写那种激情澎湃的探险小说。”七月腾空而起，跨越三层台阶。

“那你呢？”南柯子别过头问余夏。

“其实…可能是学法……嘿嘿。”

“学法，好厉害的样子。”

七月跑过墙壁转角，遇见倚靠在学校“光荣榜”上的南宫遥。

“遥哥！好巧。”七月全然忘记刚刚的不愉快，和他叽叽喳喳地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其实南宫遥不耐烦的样子。

南柯子坐在地上，颇有点无聊，听着七月的吵闹声还有点烦，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我去下洗手间。”南柯子借口离开。

夏夜的晚风吹着很舒服，南柯子别过一缕青发。

连七月那样的傻瓜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那我呢？南柯子铺展开画着姐姐侧脸的草稿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画下了姐姐的模样。

南柯子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姐姐那时也早在国外留学深造大提琴，没有回来。

“姐姐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像姐姐那样。”

倦怠的午后，南柯子望向拉大提琴的姐姐，早已模糊的脸，却清晰于粗糙的草稿纸上。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总和姐姐并肩走，所以只能记下她的侧脸。

那个时候，南柯子第一次看见未来，也预感到自己没有未来。视姐姐为偶像，因为从未有那么一个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降生于世就是为了大提琴！如果我不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它，那么——我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刺耳的声音冲破了夏夜的宁静，姐姐决绝地离开了。她一直都是一个决绝的人。

“你待这干吗呢？同桌。”

被拉回现实中，南柯子如梦初醒。

“七月叫我过来找你，他说害怕你掉坑里了。”说到最后，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啊，那个人啊…真是的。”

“所以，在想什么呢。”南宫遥凑近到她身边。

“在想，不知道未来。小时候总以为未来还远着，干脆不去思考，但现在，唉，真羡慕你们啊。”南柯子说完，怔住了，就这样把内心托付出去。

“呃…其实也没什么事…”急忙找补。

“真的没有吗？”

“什么？”

“你肯定有想追寻的梦想，它就在你的影子里。”

“影子？啊…因为被剥夺了影子的人也就没有了心吗？”南柯子意外地看向南宫遥，原来他也看过吗？

“文学少年…”南柯子对着南宫遥说，用手攒起按在胸口，呐呐自语：“心，是在这里吗？”

“梦想，也在这里。”

南柯子抬头仰望比她高些的男孩，心里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