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不知道的是,沈青枫在楼下站了很久。他看着8班的窗户,直到看见那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把梧桐叶夹进课本里,才转身往教务处走。
口袋里的烟还没点燃,他摸了摸,又放了回去。
风穿过走廊,把他的衣角吹得飘起来。他想,或许,这个秋天,会和以前不一样。
午休铃刚响,何时念就抱着餐盘冲到江清渡的座位旁,餐盘里的糖醋小排堆得冒尖:“清渡!快吃,我特意抢了两份,你看这肉多嫩!”
江清渡刚把课本收进桌洞,指尖还沾着药膏的凉意。她看着餐盘里油亮的小排,忽然想起早上口袋里硌人的药盒——化疗药让她没什么胃口,但看着何时念期待的眼神,还是拿起了勺子:“谢谢你,念念。”
林晓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她们对面,小声说:“刚才苏荧雪她们在食堂角落盯着这边呢,幸好谢衡跟她们说了句话,她们才走的。”
江清渡舀小排的手顿了顿,抬头往食堂角落看了眼,只看见几张空桌子。何时念却“啪”地放下勺子,气鼓鼓地说:“她们还敢来?上午天台那事我都听说了,沈青枫都护着你了,她们还没完没了!”
“念念。”江清渡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轻轻的,“别气了,吃饭吧,菜要凉了。”
何时念还想再说,却被林晓递的一个橘子打断。三人安静地吃了会儿,林晓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小袋子:“清渡,我看你昨天夹了片梧桐叶在课本里,给你这个——我攒的干树叶,能当书签,比新鲜叶子不容易坏。”
袋子里装着几片压得平整的梧桐叶,边缘泛着浅褐色,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江清渡拿出一片,放在手心里,叶子薄得能透光:“真好看,谢谢你,林晓。”
“不客气!”林晓笑了笑,“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带别的叶子,银杏叶也行,学校后门有好几棵银杏树呢。”
吃完饭,何时念要去学生会交材料,让江清渡在图书馆等她。江清渡抱着书往图书馆走,刚走到梧桐道,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沈青枫正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阳光落在书页上,刚好照亮他垂着眼的侧脸。
她下意识想绕开,脚步却像被钉住了。沈青枫好像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目光刚好和她对上。
江清渡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攥紧手里的梧桐叶书签,转身想走,却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江清渡。”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看见沈青枫合上书,朝她走过来。他的步伐不快,黑色衬衫的袖口被风掀起一点,露出手腕上的手表:“手背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江清渡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签的边缘,“谢谢你的药膏。”
沈青枫“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梧桐叶上:“喜欢梧桐叶?”
“嗯,”江清渡点头,“小时候我和念念经常捡梧桐叶玩,那时候这棵树还没这么粗。”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梧桐树,树干上的纹路已经很清晰,“没想到现在回来,还能看见这么多梧桐。”
沈青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树干,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沈家老宅里有棵百年梧桐,比学校的这些都粗,秋天的时候,叶子能铺满整个院子。”
江清渡的眼睛亮了亮——她来恒京前,就听说过沈家老宅的梧桐,却没想到沈青枫会跟她提起。但想到苏荧雪的话,她又很快垂下眼:“应该……很漂亮吧。”
“你想去看?”沈青枫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她耳朵里。
江清渡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淡,却没有丝毫嘲讽,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她张了张嘴,想说“想”,却又想起自己的病——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叶子铺满院子的时候,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了,太远了。”
沈青枫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她:“这是图书馆三楼靠窗位置的预约卡,以后你想安静待着,直接用这个就行,不用等空位。”
卡片是浅灰色的,上面印着图书馆的logo,边缘很光滑,没有一点毛刺。江清渡接过卡片,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缩回手:“谢谢……”
“不用谢。”沈青枫合上书,“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往校门口走,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梧桐道的尽头。江清渡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卡片和梧桐叶书签,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身上,暖得让她鼻尖有点发酸。
她走到图书馆三楼,找到那个靠窗的位置,把梧桐叶书签夹进刚翻开的书里。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看着书签上的叶脉,忽然想起沈青枫刚才的话——沈家老宅的梧桐,会不会也有这么好看的叶脉?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爸爸发来的消息:“清渡,下午医生会来家里,你放学早点回来。”
江清渡回复“好”,把手机放进书包里。她刚想继续看书,却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是用黑色笔写的,字迹和上次桌洞里的一样工整:
“沈家老宅的梧桐,等你想来看了,我带你去。”
江清渡捏着纸条,指尖又开始发烫。她抬头往窗外看,刚好看见一片梧桐叶飘下来,落在窗台上,像一封没拆开的信。
她把纸条夹在梧桐叶书签旁边,心里忽然有了个小小的期待——或许,她能等到去看沈家老宅梧桐的那天。
而此刻,校门口的沈青枫正拿着手机,屏幕上是谢衡发来的消息:“你不是说不掺和这些事吗?怎么还送预约卡、写纸条?”
沈青枫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只是不想有人在学校里闹事。”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往图书馆的方向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敞开着,能隐约看见那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身影。他皱了皱眉,转身往车里走,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悄悄向上弯了一点。
风又吹过梧桐道,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说,这个秋天,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清渡刚把纸条夹进书签旁,鼻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痒意。她下意识抬手去捂,指腹却触到温热的湿意——殷红的血珠正顺着鼻翼往下渗,滴落在浅灰色的预约卡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怎么回事……”她低声喃喃,指尖开始发凉,上午涂药膏时残留的凉意,此刻竟变成了蔓延全身的冷意。她撑着桌沿想站起来,去洗手间处理,可视线却突然开始模糊,窗外晃动的梧桐叶渐渐重影,耳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
手里的梧桐叶书签滑落,掉在书页上,叶片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可她已经没力气去捡。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倒去,额头轻轻磕在桌角,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那片静静躺着的梧桐叶,像一封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信。
“同学,你没事吧?”不远处的图书管理员察觉到动静,快步走过来,却只看到江清渡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手边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管理员心里一紧,立刻拿出手机,一边拨急救电话,一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喊:“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帮忙!”
而此刻在校门口的沈青枫,刚拉开车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谢衡的消息,语气带着急:“图书馆那边出事了!江清渡晕倒了,听说还流了鼻血,管理员已经叫救护车了!”
沈青枫的动作猛地顿住,握着车门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抬头往图书馆的方向看,三楼的窗户依旧敞开着,可那个米白色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刚才还悄悄上扬的嘴角,此刻彻底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他没再犹豫,转身就往图书馆跑,黑色的衬衫被风掀起,脚步快得几乎带起风声,连司机在身后喊“沈先生”,都没听见。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他脚边,叶片哗哗作响,像是在着急地催促。沈青枫跑过梧桐道时,心里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他想起她早上手背的擦伤,想起她攥着书签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说“不了,太远了”时垂下的眼,那些被他刻意压在“不想闹事”之下的在意,此刻全都翻涌上来。
他冲进图书馆,刚上三楼就看见围在窗边座位的人群。挤进去时,刚好看到管理员正用纸巾轻轻按着江清渡的鼻翼,她的手背还露在外面,擦伤的痕迹还在,可脸色却苍白得让人心惊。沈青枫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只觉得一片冰凉,比深秋的风还要冷。
“救护车还有多久到?”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管理员连忙回答。
沈青枫没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江清渡的头轻轻抬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避免血液倒流进喉咙。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目光落在她沾着血迹的鼻尖上,眉头皱得更紧——他忽然想起谢衡之前提过的,她总是在医务室待很久,想起她餐盘里几乎没动过的糖醋小排,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江清渡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是无意识地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指尖碰到了沈青枫的袖口。沈青枫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用另一只手裹住她冰凉的手,轻声说:“别怕,救护车快到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飘进窗户,落在江清渡摊开的书页上,刚好盖住那片梧桐叶书签。而沈青枫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她身上藏着什么事,这次,他不能再装作没看见。
急诊室外的走廊亮着冷白的灯,江清渡的父母刚赶到,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慌张,母亲攥着病历本的手不停发抖,父亲则快步走到护士站询问情况。
“医生说急性胃痉挛引发了低血糖,加上之前有点贫血,才会突然晕倒流鼻血。”护士的声音刚落,江母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孩子,胃不好多久了,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两人正说着,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青枫停在急诊室门口,黑色衬衫上还沾着外面的风意,看到江清渡父母,他脚步顿了顿,语气带着歉意:“叔叔阿姨,′你好,我是江清渡的同学沈青枫,抱歉,是我没及时发现她不舒服。”
江父认出他是之前来家里送过资料的沈青枫,连忙摆手:“不怪你,是这孩子自己逞强。她胃不好有段时间了,总说忙起来就忘了疼,我们也没当回事……”
沈青枫的心沉了沉,想起之前在图书馆看到她餐盘里几乎没动的糖醋小排——原来不是挑食,是胃受不了。他靠在走廊的墙上,目光落在急诊室紧闭的门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她手腕时的冰凉,心里满是懊恼:早知道该多问一句,早知道该逼她去吃点热的。
没过多久,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说:“没大事,先输点液缓解痉挛,后续要注意规律饮食,别吃生冷硬的东西,贫血也得慢慢补。”
江母连忙道谢,跟着护士去看江清渡。沈青枫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江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同学,谢谢你跑过来,要不你先回去吧,后面有我们呢。”
他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病房的方向:“我等她醒了再走,放心,不会打扰。”
病房里,江清渡还睡着,脸色比刚才好了些。沈青枫隔着玻璃看着她,心里默默想着:等她醒了,一定要盯着她把胃养好,以后再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扛着了。他完全没往其他地方想,只当这次晕倒,只是老胃病加上贫血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