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的春天,紫禁城繁花似锦,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蓬勃又躁动的气息。金銮殿上,刚刚结束的殿试传来了惊动朝野的消息——今年的文武双科状元,竟是同一人!
新科状元郎永琪正垂首聆训。他身着大红色蟒袍补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身姿如松,挺拔清隽。
阳光透过殿门的缝隙,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眸子黑如墨玉,深不见底,敛去了所有情绪,却还是带着少年的傲气。这份超越年龄的从容气度,已然令殿内不少老臣暗自点头。
乾隆帝爱新觉罗·弘历高坐龙椅,看着阶下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悦。
“好!好啊!我大清开国百余年,能出你这般文武全才,实乃国之祥瑞!”皇帝的声音洪亮,带着帝王的威仪与难得的畅快
“永琪,你既摘得文魁,又独占武鳌,朕心甚慰。按例,文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武状元授一等侍卫。然你非常之人,岂可循常例?”
皇帝略一沉吟,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片刻后道:“朕特旨,授你领班军机章京,兼南书房行走,仍在御前侍卫处挂职。望你日后勤勉办差,不负朕望。”
此言一出,殿内微有骚动。军机章京虽品级不高,却是直达天听、参与机要的核心职位;南书房行走更是天子近臣,非心腹不能担任。
陛下将此二职同时授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状元,其信重与期许,可见一斑。
永琪神色不变,撩袍下跪,叩首谢恩,声音清越沉稳:“臣,永琪,谢主隆恩!定当竭尽驣钝,报效皇恩!”
翊坤宫
几乎在圣旨传出的同时,翊坤宫皇后处也得了消息。
皇后正端坐镜前,大宫女为她簪上一支点翠翔凤步摇。镜中的她雍容华贵,风眸含威,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只添了成熟风韵,未损丝毫美貌。她听着心腹太监的低声回禀,捻着翡翠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文武双状元……竟是一人?永琪?”皇后眸色转深,“陛下还授了要职?”
“回娘娘,千真万确。陛下龙心大悦,授了领班军机章京和南书房行走的职。”
皇后沉默片刻,挥手让太监退下。她起身行至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得正盛的玉兰,眉头微蹙。
边境近来不太平,准噶尔部时有异动,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争执不下,陛下正需青年才俊稳固朝纲,亦需……稳固边陲。和亲,自古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而这个突然冒出的、家世算不上富裕的文武状元,无疑是极好的选择。才华横溢,又没什么身份,燕儿能嫁过去,自然最好,且根基不深而易于掌控,否则燕儿性子单纯,嫁去和亲必然不可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去养心殿,请皇上晌午过来用膳,就说本宫小厨房备了他爱吃的鹿筋焖鸭子。”皇后声音平静,优雅的用剪刀缓缓剪下庭中盆景有些长偏的枝叶。
时近正午,翊坤宫小膳厅内菜香四溢。
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一串清脆软糯如珠落玉盘的声音由远及近:“额娘!额娘!我来看您啦!”
话音未落,一个娇俏明媚的身影便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飞了进来。来人正是嫡公主爱新觉罗·燕宸。
她今日穿着一身樱草粉的苏绣旗装,衣襟和袖口滚着细细的白狐毛边,衬得她肌肤胜雪,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灵动得像会说话,此刻正弯成好看的月牙儿。
两把头上一侧簪着一簇新鲜的粉色海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颤动,更添娇憨。她扑到皇后身边,自然地挽住手臂,撒娇道:“额娘宫里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我可饿坏了!”
皇后被她撞得身子微微一晃,眼中的冷淡瞬间化为满满的宠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一点公主的稳重都没有,莽莽撞撞的。”。
这时,门外太监唱喏:“皇上驾到——”
乾隆笑着走进来,显然心情极好:“大老远就听见你这只小燕子在叽叽喳喳了。”他虽是皇帝,却对这个小女儿极为宠爱,此刻,更像一位寻常人家的父亲。
小燕子笑嘻嘻地请了安,一双眼睛却早已瞟向了桌上的菜肴。
帝后落座,小燕子紧挨着皇后坐下。膳食用到一半,皇后状似无意地提起:“皇上,小燕子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臣妾瞧着,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也该为她相看相看了。”
小燕子正夹着一块松鼠鳜鱼,闻言筷子一顿,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道:“额娘!我才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陪着皇阿玛和额娘!”
乾隆夹菜的手微微一停,看了一眼皇后,又看看一脸不情愿的小燕子,心中已然明了。皇后此刻提起,绝非偶然,怕是听到了边境风声,又见了今日那出色的状元郎,心中已有了盘算。
他放下筷子,实话说,他也不想小燕子远嫁,私心迫使他没有干预皇后的计划,沉吟道:“皇后说得是,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朕和你皇额娘,自然会为你挑选这天下最好的儿郎,断不会委屈了你。”他话语温和,却带着一丝决断。
小燕子把筷子一放,扭过身子:“最好的我也不要!皇阿玛,您不是最疼我吗?怎么就舍得把我嫁出去?那些人我见都没见过,谁知道是好是坏?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
乾隆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又想笑又无奈:“胡说!朕为你选的,自然是才貌双全的佳婿。今日殿试,新科文武状元永琪,人才出众,品貌非凡,朕看他就不错……”
“状元郎又怎么样?”小燕子打断皇帝的话,声音带着委屈和倔强,“就算是文曲星武曲星下凡,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小燕子眼圈一红,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闹起来。皇后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递去一个安抚又带着警示的眼神,随即对皇帝温言道:“皇上,小燕子还小,一时舍不得离开父母也是常情。此事……容后再议也好,总要让她慢慢接受。”
乾隆见皇后打了圆场,又见爱女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肠也软了下来,叹口气:“罢了,先用膳吧。”
待乾隆皇帝起驾回养心殿后,翊坤宫内的气氛缓和下来。
小燕子立刻赖到皇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晃:“额娘!您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说话?我才不要嫁给什么状元郎!整日只知读书,岂不无趣的紧”
皇后挥退左右,只留心腹宫女在殿外守着。她拉着小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慈爱交织。
“傻孩子,额娘怎会不疼你?正是因为你皇阿玛和额娘都太疼你了,才更要为你早做打算。”
她轻轻抚摸着小燕子的头发,低声道:“你可知近来边境不安?准噶尔部蠢蠢欲动。
朝中为了是和是战,争论不休。若最终要和……皇室公主,便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你又是嫡公主,你皇阿玛再疼你,也首先是皇帝,有江山社稷要顾。”
小燕子愣住了,她虽娇憨,却并非不懂事,听到“和亲”二字,小脸微微发白。
皇后将她搂入怀中,声音更柔,却字字清晰:“额娘今日向你皇阿玛提议,为你择婿,就是在为你争一条最好的路。那永琪,家世清白,才华横溢,陛下又如此看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他是满洲儿郎,你嫁给他,无需远赴漠北苦寒之地,可以永远留在京城,留在额娘和你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你尊为公主,嫁给他也断不会受委屈,这已是额娘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最稳妥的归宿了。”
“可是,额娘……”小燕子伏在皇后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没有可是了,燕儿。”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你是大清的嫡公主,享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荣,便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嫁给永琪,已是陛下开恩,全了我们的父女、母女之情。若等到哪一日,边境军情紧急,一道无可转圜的和亲圣旨下来,那才真是……悔之晚矣。”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远的考量。小燕子不再吵闹,只是静静地依偎着母亲,那双总是盛满快乐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迷茫与沉重的忧思。
殿内熏香袅袅,窗外春光正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影,悄然笼罩了翊坤宫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