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正偷偷大快朵颐的小燕子吓得一个激灵，像只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把啃了一半的鸡腿塞回食盒，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卧房的床榻边端坐好，一颗心“咚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婚前嬷嬷严肃又隐晦地讲述的“圆房”之事，脸颊一阵阵发烫。
与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做那样亲密的事……
她光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这样草草嫁了，和一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过一辈子，有什么趣味？她暗自下定决心，待会儿那人进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请”出去！
正胡思乱想间，脚步声已近。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酒香随着来人的靠近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冲散了些许房间内甜腻的香气。
小燕子下意识地抬起眼。
刚才在礼堂上盖着盖头，后来又心烦意乱，根本没仔细瞧过她这位新婚夫婿。
此刻，烛光摇曳下，站在她面前的人，让她瞬间忘记了刚才盘算好的“计策”。
只见永琪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
他似乎是刚刚饮过酒，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绯红，竟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昳丽。最要命的是他那双眼睛——眼型完美，眼尾微挑，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瞳仁是深邃的墨色，此刻因着酒意和烛光，仿佛含着一汪潋滟的水光，看人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勾人？这分明就是她偷偷藏起来的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能让闺阁小姐一见误终生的桃花眼！
小燕子一时间看呆了，愣愣地盯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紧张、什么计划，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永琪，也在看着她。
挑开盖头时惊鸿一瞥，已知她容貌极盛，此刻在暖融的烛光下，近距离细看，更觉震撼。她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因为惊讶和些许未褪的紧张，显得格外乌溜溜、水汪汪，像林间初生的小鹿，纯净又灵动，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自幼在规矩严谨的环境中长大，所见女子多是温婉端庄或谨小慎微，何曾见过这般鲜活、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灵气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一种名为尴尬又微妙的气氛。
最终还是小燕子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一个“陌生”男子看呆了，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慌忙低下头，假意咳嗽了几声，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个……今、今日大婚，本公主实在是……太过劳累！你、你要不……去偏殿休息吧！”说完，心脏更是狂跳不止，生怕被拒绝。
永琪其实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本就不善与女子相处，更何况是面对如此娇艳的姑娘。听到这个提议，他心下竟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这安排再好不过，可以避免许多无措。
于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公主早些安歇。”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房门。只是那转身的瞬间，他原本白皙的耳廓，已然红得滴血。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小燕子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蹙起眉头，暗自思忖：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是……真的已经有心上人了吧？迫于皇命才娶我，所以连洞房都不愿意待？
她平日里功课稀松，唯独对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爱不释手，里面常写的什么“青梅竹马被迫分离”、“新郎心有所属”的桥段瞬间涌入脑海。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鼻尖又萦绕起永琪身上带来的那股淡淡酒香，勾得她肚里的馋虫又动了。
刚才光顾着吃菜，还没尝酒呢！她眼珠一转，偷偷溜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熟门熟路地摸到小厨房，竟然真让她找到了两瓶尚未开封的、香气扑鼻的桂花酿。
“这酒闻着甜甜的，应该不醉人吧？”她自言自语，手上却已经利落地拍开了泥封，对着瓶口就大大地喝了一口。
清甜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桂花的馥郁香气，果然好喝！比宫里那些果露强多了！怪不得皇阿玛和那些大臣们都喜欢喝酒。
一时贪杯，加上心情复杂，她竟抱着酒瓶，坐在脚踏上，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间，一整瓶桂花酿已然下了肚。
酒意渐渐上涌，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但心情却奇异地好了起来，傻笑着抱着空酒瓶，觉得这嫁人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永琪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无奈，低声道：“公主……方才嬷嬷前来叮嘱，说……按规矩，今夜你我必须宿在一处……”
而此时的小燕子，已是醉眼朦胧，双颊绯红如霞。
见永琪去而复返，她下意识地把怀里仅剩的那瓶酒抱得更紧，口齿不清地嘟囔：“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不、不准抢我的酒……”
永琪看着她这副醉态可掬、毫无防备的模样，再看看她紧抱酒瓶的动作，一时间震惊得忘了尴尬。
他这位新婚妻子，这只小鹿……还真是不一样。
房间里，红烛静静燃烧，偶尔爆开一朵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得一室暖融。
明月和彩霞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着醉意朦胧的小燕子简单洗漱，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整个过程，小燕子都像个乖巧的娃娃，任由摆布，只是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好喝”、“还要”之类的呓语，逗得两个宫女想笑又不敢笑。
永琪早已自行洗漱完毕，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身姿笔挺地站在窗边，看似在欣赏窗外并不存在的夜景，实则耳根的红晕一直未退。直到宫女们行礼退下，内室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深吸一口气，走到床榻边。
两人规规矩矩地并排躺在宽大的婚床上，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小燕子因为酒意，倒是没什么拘束，很快就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
永琪却僵硬得像块木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身旁这位……出人意料的小公主。他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鼻尖萦绕着身旁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混合着极淡的酒气，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永琪以为小燕子已经熟睡，自己也稍稍放松下来时，身旁的人儿却忽然动了动。
小燕子缓缓睁开眼睛，醉意未消，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
黑暗中，嗅觉似乎变得格外敏锐。那股让她念念不忘的、甜甜的桂花酒香，好像并没有消失，反而若有似无地飘荡在空气里，比之前闻到的更纯粹、更诱人。
她像只循着气味的小动物，轻轻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朝着香气的源头凑过去。那香气……似乎来自枕边人。
她一个灵巧的翻身，竟直接趴到了永琪的身上！
永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却又不敢唐突，只能僵硬地躺着，感受着身上柔软的重量和透过薄薄寝衣传来的温热体温。
小燕子却浑然不觉身下人的紧绷。
她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小巧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下颌，像确认什么似的，仔细地嗅了嗅。
没错，那股好闻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酒香，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的目光迷蒙地落在了永琪微抿的薄唇上。在朦胧的醉意和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永琪魂飞魄散的举动——她低下头，像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一般，伸出小巧柔软的舌尖，带着试探和纯粹的好奇，轻轻地、快速地舔了一下他的唇瓣。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永琪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骤然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无处可逃的慌乱。唇上那转瞬即逝的、湿软温热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战栗。
“找到了……”小燕子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醉醺醺地咕哝了一句，带着满足的憨笑，似乎觉得这“酒”的味道果然不错。她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如鼓点般急促有力的心跳，竟觉得格外安心，迷迷糊糊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又要睡去。
而永琪，却彻底无法平静了。他僵硬地躺着，感受着胸前均匀温热的呼吸，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惊心动魄的柔软触感。
少女的馨香和淡淡的酒气将他紧紧包裹，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近在咫尺，长睫如蝶翼，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纯净得像个孩子，却又对他做出了如此……撩人心弦的举动。
他的心乱了，彻底乱了。
今夜之前，他对于公主、对于婚姻的所有设想，在这一刻被身上这个像小鹿又像猫咪般灵动又娇憨的女子，彻底颠覆。
红帐之内，春色悄然而生，无声无息，却已悄然改变了某些东西。永琪望着帐顶，第一次觉得，这漫长的夜，或许……并不难熬。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