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怒火，如同积蕴已久的雷霆，一旦劈落，便是山摇地动。
皇帝李渊离开昭华殿后，并未返回御书房，而是径直摆驾乾清宫，连夜召见了内府司总管、侍卫亲军统领以及暗卫首领。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皇帝冰冷如铁的面容。
“查。”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之前因顺子“认罪”而略显停滞的调查机器，此刻以更高的效率、更隐秘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暗卫如同无形的影子，潜入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内府司的账册被反复核查；所有与顺子有过接触，哪怕只是点头之交的宫人，都被逐一盘问，不漏分毫。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漫过宫墙，渗入每一座殿宇。
昭华殿内，李桐绾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戒备森严得如同铁桶。所有送入殿中的物品，从一碗羹汤到一朵鲜花，都需经过数道查验。皇后派来的心腹常嬷嬷如同门神，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每一个靠近公主的人。
李桐绾依旧扮演着乖巧病弱的瓷娃娃，每日按时服药，静心休养。她不再主动提及落水之事，甚至当皇帝或皇后偶尔问起，她也只是懵懂地摇头，说自己记不清了，或者害怕地缩进大人怀里。
她深知，种子已经播下，过多的关注和追问反而显得刻意。她需要耐心等待，等待调查的进展，也等待……对方的反应。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云芷见她精神尚可，便扶着她到殿外的小花园里略坐坐，透透气。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卧病的阴郁。李桐绾眯着眼，看着廊下挂着的鸟笼里，一只画眉正清脆地鸣叫着。
忽然，园子月亮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想进来，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
“……我们娘娘只是挂念公主，想亲自看看公主是否安好……”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带着恳切说道。
是赵嬷嬷的声音。丽妃又来了？
李桐绾心中微动，对云芷轻声道：“去看看是谁？若是丽妃娘娘，便请她进来吧，我正闷着呢。”
云芷应声前去。不多时，果然见丽妃带着赵嬷嬷，以及两个捧着礼盒的宫女，款款走了进来。
今日的丽妃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比往日素净了几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歉意。她一进来，便快步走到李桐绾面前，并未靠得太近，只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公主殿下今日气色看着好些了，臣妾这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她语气真诚，目光坦荡地落在李桐绾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李桐绾由云芷扶着，微微欠身还礼：“丽妃娘娘安好，劳您挂心了。”
“公主说的哪里话。”丽妃轻叹一声，示意宫女将礼盒放下，“前几日送来的东西，只怕不合公主心意。臣妾今日特意寻了一对白玉压惊佩，玉质温润，最是安神。还有几匹江南新进的软烟罗，料子极软，给公主做寝衣最是舒适不过。”
她言辞恳切，礼物也比上次更加用心贵重。
李桐绾甜甜笑道：“谢谢丽妃娘娘，娘娘每次都送绾绾这么多好东西。”
丽妃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漾开笑意：“公主喜欢就好。”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唉，说起来也是晦气，那起子黑心烂肺的奴才，竟敢对公主下手，真是死有余辜！如今陛下严查，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也好让公主彻底安心。”
她说话时，目光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对凶手的愤慨，看不出任何心虚之色。
李桐绾垂着眼睫，小口抿着云芷递上的温水，含糊地应了一声。
丽妃又坐了片刻，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了，姿态从容，并无任何不妥。
送走丽妃，李桐绾靠在软椅上，若有所思。
丽妃这次前来，示好的意味非常明显，甚至有些过于急切。是因为父皇的彻查让她感到了压力，所以急于撇清关系？还是她真的与此事无关，只是不想被牵连？
若真是她指使，此刻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避嫌，而非一再主动靠近。
难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
下午，太子李昭前来探望。他如今协理部分政务，比之前忙碌了许多，但每日仍会抽空来看妹妹。
见李桐绾能在园中坐坐，太子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许，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考校了她几句近日的功课，又叮嘱她好生养着。
“大哥，”李桐绾扯了扯太子的衣袖，仰着小脸问，“那个坏太监……父皇查到他为什么害我了吗？”
太子李昭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还在查。不过绾绾放心，但凡参与此事之人，无论是谁，大哥绝不会放过。”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东宫亦有自己的情报网络，显然，他也已介入此事。
临走前，太子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提道：“说起来，端王叔前日递了折子，说端王妃近日感染风寒，需静养些时日，近期恐无法入宫向皇祖母请安了。”
端王妃感染风寒？
李桐绾捏着衣袖的手指微微一动。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是巧合，还是……有意避开风头？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串可能存在的、冰凉滑腻的檀木佛珠。
丽妃的主动示好，端王妃的适时“病倒”……这两条原本模糊的线索，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环环相扣，真假难辨。
她抬头，看着太子，露出一个依赖的笑容：“嗯，绾绾相信大哥和父皇。”
心里却默默地将“端王妃”这个名字，圈了起来。
或许，该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心善”的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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