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鹦鹉在镶金嵌玉的笼中跳了跳,尖细的嗓子又模糊地重复了一遍:“……放心……知晓……”
这含糊不清的字节,此刻落在李桐绾耳中,不弱于惊雷。
她站在鸟笼前,小小的身影在华丽殿宇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端王妃柳明溪……竟然真的是她!动机虽仍不明,但诸多线索已如铁链般环环相扣,将她牢牢锁在嫌疑的中心。
直接告发?不可行。且不说她一个十六岁孩童的话能否取信于人,单是解释她如何从鹦鹉含糊的学舌中精准联想到端王妃,便是一个巨大的破绽,必然引人深究,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这皇宫之内,人心叵测,她不能冒险。
必须借他人之口,让这线索“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来。
李桐绾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她唤来云芷,吩咐道:“这鹦鹉甚是可爱,我瞧着欢喜。去请太子哥哥得空时过来一趟,就说我得了个新奇玩意儿,请他一同赏玩。”
太子李昭处事缜密,且对她爱护有加,由他“发现”端倪,最为稳妥。东宫的力量介入,远比她一个公主的“臆测”更有分量。
云芷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李桐绾又走到窗边书案前,铺开一张雪浪笺。她如今腕力不足,写不得工整小楷,便用孩童惯常的、略显稚拙的笔触,写下几个大字:“三哥送鸟,有趣。” 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的小鸟和笑脸。
她将这张笺纸小心折好,放在显眼处。这是留给太子的“引子”,若他问起鹦鹉来历,她便可“自然”提及是三皇子所赠,来自内府司,另一只在端王府。剩下的,太子自会去查。
安排妥当,李桐绾便坐在软榻上,拿起那未解开的九连环,耐心等待。指尖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保持冷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子李昭便到了。他步履从容,眉宇间带着些许朝务带来的疲惫,但见到妹妹时,神情便柔和下来。
“绾绾寻我何事?可是身子又有不适?”太子关切地问,目光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气色尚可,才稍稍放心。
“没有不适,”李桐绾放下九连环,露出笑容,指着窗边的鸟笼,“太子哥哥你看,三哥送我的鹦鹉,是不是很漂亮?”
太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金丝笼中的翠鸟,点了点头:“确实神骏。”他走近些,逗弄了一下,那鹦鹉受惊,扑棱着翅膀又叫了起来:“……放心……知晓……”
太子逗弄的动作微微一顿。
李桐绾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色,心中一定,面上却故作天真地拍手笑道:“太子哥哥你听!它是不是在说话?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真好玩!”
太子转过身,看向李桐绾,语气依旧温和:“嗯,是很有趣。这鹦鹉是三弟从何处寻来的?”
“三哥说是从内府司讨来的,”李桐绾拿起案上那张笺纸,献宝似的递给太子,“你看,我还画下来了哦!三哥说,还有一只在端王叔府上,给端王婶解闷呢。”
太子接过那稚嫩的画作,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又抬眼看了看笼中仍在偶尔含糊学舌的鹦鹉,眼神渐渐深沉。
他久居东宫,协理政务,心思何等敏锐。这含糊的“放心……知晓……”,在此敏感时期,与“端王府”联系在一起,足以让他产生无数联想。更何况,他之前已从太子妃那里听闻了小妹关于佛珠的“无心”之语。
诸多线索,似乎都在隐隐指向那位深居简出、素有贤名的端王妃。
“绾绾,”太子蹲下身,与妹妹平视,声音放得极轻,“这鹦鹉说的话,除了三哥和太子哥哥,可还曾对旁人提起过?”
李桐绾用力摇头,小脸上带着懵懂:“没有呀。它说得不清不楚的,绾绾都没听明白,有什么好提的?”
太子看着她纯净无邪的眼睛,心中稍安,摸了摸她的头:“绾绾做得对。这鸟儿的话,以后莫要再对旁人说了,包括父皇母后,知道吗?”
李桐绾乖巧点头:“嗯,绾绾听太子哥哥的。”
太子站起身,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这鹦鹉甚是有趣,绾绾好生养着。哥哥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
他并未再多问什么,又叮嘱了云芷和常嬷嬷几句好生伺候,便转身离去,步伐看似从容,背影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李桐绾知道,太子听进去了。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必然会顺着“内府司”、“鹦鹉学舌”、“端王府”这几条线暗中深查下去。那模糊的“放心……知晓……”,将成为撕开迷雾的关键突破口。
她走到鸟笼边,看着那只懵懂无知的鸟儿。
“你立了大功呢。”她轻声自语,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冷的金丝笼。
接下来,她只需继续扮演好她天真受宠的小公主,静观其变。
风暴,即将来临。
而她,已悄然立于风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