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檀香依旧，只是那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已暗藏惊雷。
端王妃离去时的仓促失态，太后看在眼里，心中岂能毫无波澜？她久居深宫，历经风雨，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孙女一句看似无心的“稚语”，端王妃那般剧烈的反应，再加上近日宫中暗查公主落水案的紧张气氛……诸多线索串联，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已然浮上心头。
太后并未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边、看似懵懂无知的李桐绾，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这孩子，怕是受了大委屈了。
李桐绾在寿康宫又陪了太后一会儿，便乖巧告退。她知道，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料理。
她回到昭华殿不久，前朝便传来了消息——皇帝在乾清宫大发雷霆，摔了茶盏，厉声下令羁押了数名内府司及御花园相关的宫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品阶不低的女官。据说，是东宫查到了确凿证据，证明公主落水当日，碧波池附近的踏脚石确系被人提前松动，而顺子“自尽”的井边，也发现了不属于他的、带有端王府标记的丝线线头！
更致命的是，有暗卫查到，端王妃身边一个心腹嬷嬷的远亲，在公主落水前几日，曾与顺子有过秘密接触，并给了他一笔银子！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直指端王府！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宫廷。原本因端王妃“病愈”入宫而稍稍平息的暗流，骤然化作滔天巨浪！
凤仪宫内，皇后闻讯，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好一个端王妃！好一个佛口蛇心的贱人！竟敢害我绾绾！本宫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当即起身，就要去乾清宫求见皇帝。
而此刻的端王府，已是一片大乱。
皇帝派的禁军侍卫直接包围了王府，如狼似虎地冲入内院，不由分说便将尚未从宫中惊惧中完全回过神来的端王妃柳明溪拿下。
端王惊怒交加，试图阻拦：“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王妃今日才入宫请安，何罪之有？！”
侍卫统领面无表情，亮出皇帝手谕，声音冰冷：“王爷，得罪了。端王妃柳氏，涉嫌谋害安国公主，陛下有令，即刻押入宗人府大牢，严加审讯！”
谋害公主？！
端王如遭雷击，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向来温婉柔顺的妻子。
柳明溪面无人色，浑身瘫软，被侍卫架住胳膊才勉强站立。她头上钗环歪斜，月白色的宫装沾染了尘土，腕上那串檀木佛珠也在挣扎中崩断，褐色的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如同她此刻碎裂的伪装和心神。
“不……不是我……王爷！救我！”她凄声喊道，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证据确凿，王妃还是省些力气，到宗人府再说吧！”侍卫统领毫不留情，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端王妃被强行拖拽着押出王府，沿途仆从跪倒一片，噤若寒蝉。她挣扎着回头，看向端王，泪如雨下，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绝望的呜咽。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甚至不惜灭口，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会败露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那只鹦鹉……公主那句看似无心的话……难道真是天意？！
宗人府大牢，阴冷潮湿，暗无天日。
曾经雍容华贵的端王妃，此刻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蜷缩在铺着干草的角落里，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端庄温婉。
牢门铁链哗啦作响，一道修长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阴影中。
太子李昭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牢中狼狈不堪的女人。
“柳氏，”太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如同腊月寒冰，“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柳明溪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嘶声道：“太子殿下！臣妾冤枉！臣妾怎会谋害公主？定是有人陷害！是有人见不得我们王府好！”
“陷害？”太子冷笑一声，将几样东西丢在她面前——那半块来源普通的银子，那截带有端王府标记的丝线，还有暗卫查到的，她心腹嬷嬷远亲与顺子接触的证词。“这些，也是陷害？”
看着那些铁证，柳明溪的脸色灰败下去，嘴唇颤抖，却仍强自辩解：“这……这些能证明什么？或许是下人自作主张，与臣妾无关！”
“无关？”太子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那你告诉本太子，公主落水那日，你受邀入宫，不在母后宫中叙话，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碧波池附近？你腕上这串佛珠，”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檀木珠子，“与公主背后所感受到的推搡触感，一般无二！还有，你让顺子‘放心’，让他‘知晓’闭嘴，这些，莫非也是孤冤枉了你？！”
“放心……知晓……”这四个字如同最后一道丧钟，在柳明溪耳边轰然炸响！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瘫软在地，失神地喃喃：“你……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声音冰冷，“说吧，为何要谋害安国公主？你与绾绾，有何仇怨？”
柳明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冰冷的草堆上，眼神空洞，过了许久，才发出一阵凄厉又绝望的冷笑。
“仇怨？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李桐绾，凭什么？凭什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母亲稳坐后位，她的哥哥是太子！而我的姨母……当年同样身怀龙种，同样备受圣宠，却不明不白地血崩而亡！一尸两命！凭什么她们母女就能享尽尊荣，而我的姨母就只能含恨九泉？！这不公平！”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恨意：“我就是要让柳明雪也尝尝，失去心头至宝是什么滋味！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拥有！”
原来如此！竟是牵扯到多年前柔嘉贵妃的旧案！端王妃柳明溪，竟是柔嘉贵妃的外甥女！她将这桩陈年旧怨的恨意，转移到了备受宠爱的安国公主身上！
太子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女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
“冥顽不灵。”他吐出四个字，转身离去，不再多看身后那歇斯底里的哭嚎与咒骂。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雷霆之怒，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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