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渐聚

时光如细沙，自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春深，御花园内花开遍园内，昭华殿外的几株西府海棠也缀满了粉白的花苞。

李桐绾的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新的规律。每日上午雷打不动地跟着苏、林两位女官读书习字，下午或做些针线，或在殿内散步，偶尔召见如嘉宁县主这般交好的宗室女伴说说话。她表现得勤奋好学，乖巧懂事，帝后愈发欣慰，赏赐不断。

暗地里，她织网的行动也未停歇。

小蝉自到昭华殿后，如同换了个人。脱离了浣衣局的苦役，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做事极其勤勉用心，将分派打理的花草侍弄得生机勃勃。她沉默寡言，但眼神灵动，偶尔李桐绾在园中走动，问起些宫中琐事，她总能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条理清晰地回禀，虽多是底层宫人的闲言碎语，却也能拼凑出一些宫闱生活的真实侧面。

李桐绾观察了她一段时日，见她确实安分守己，且心思细腻，便寻了个由头，将她从室外调至殿内，负责一些书籍整理、器皿擦拭的轻省活计，能更多地接触到殿内核心区域。

这一日，李桐绾练字有些倦了，放下笔，走到多宝格前，似是无意地拿起一尊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像把玩。这玉像雕工精湛，观音面容慈和，是去岁她生辰时，丽妃所赠。

“这玉像倒是莹润。”李桐绾轻声赞了一句，目光却瞥向正在一旁安静擦拭香炉的小蝉。

小蝉动作未停，只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地回话：“回公主，这尊玉像确是上品。奴婢听闻，丽妃娘娘宫中似有一尊类似的，也是羊脂玉的，不过雕的是滴水观音，据说是娘娘入宫时，娘家给的陪嫁。”

李桐绾眸光微闪。丽妃宫中的事，小蝉竟也知道？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善于收集信息。

“哦？”李桐绾放下玉像，语气随意，“丽妃娘娘近来似乎很少来本宫这里走动了。”

小蝉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依旧低着头：“奴婢愚见，许是前番风波，娘娘需得避嫌。再者……奴婢前几日去领份例时，偶然听两个小宫女嘀咕，说丽妃娘娘近来似乎颇为关注二殿下的功课，常召二殿下宫中伺候的人问话。”

关注二皇子李睿的功课？

李桐绾心思微动。二皇子是丽妃亲生，年岁渐长，丽妃将更多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也属正常。但在端王妃刚倒台不久的这个当口，这般举动，难免不让人多想。是单纯望子成龙，还是……在谋划些什么？

她没有再问，只淡淡道：“知道了。”

有些信息，点到即止，需要她自己慢慢消化、印证。

除了小蝉，李桐绾也借着“体恤下人”的名头，对昭华殿内其他一些地位不高、但身处关键位置的宫人施以恩惠。或是赏些银钱，或是在其生病时允其休息，并派医送药。这些举动看似微不足道，却如涓涓细流，悄然汇聚着人心。

这日午后，她正与嘉宁县主下着一盘简单的棋，三皇子李恒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个草编的精致蝈蝈笼子。

“妹妹！看三哥给你带什么好玩意儿来了！”李恒献宝似的将笼子递到李桐绾面前，里面一只碧绿的大蝈蝈正振翅发出响亮的“聒聒”声。

李桐绾配合地露出惊喜的神色：“谢谢三哥！”

嘉宁县主忙起身给三皇子见礼。

李恒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旁边，看着棋盘，嗤笑道：“你们女儿家就玩这些没劲的。改日三哥带你去骑马射箭，那才叫痛快！”

李桐绾心中一动，放下棋子，仰着小脸，带着几分向往和怯意：“骑马？绾绾不敢……听说很危险的。”

“怕什么！有三哥在呢！”李恒一拍胸脯，“父皇说了，咱们李家的儿女，不能只会吟风弄月，也得习些弓马！大哥像你这么大时，早就开始学骑小马了！”

习武？

李桐绾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倒是个她未曾想过的方向。若真能习些武艺，不强求上阵杀敌，哪怕只是强身健体，增加些自保的能力，也是极好的！在这深宫之中，一副健康甚至矫健的身躯，本身就是一种资本。

“真的吗？”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恒，“三哥，我真的可以学吗？”

“包在三哥身上！”李恒被她这崇拜的眼神看得飘飘然，“我去跟父皇说！准成！”

嘉宁县主在一旁听着，眼中也流露出些许讶异和思索。

送走了兴致勃勃的李恒和若有所思的嘉宁县主，李桐绾独自站在窗边，看着那只在笼中鸣叫的蝈蝈。

读书明理，结交人脉，习武强身……

一道道微光，正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照亮她前行的路，也为她披上第一层薄薄的甲胄。

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被动。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窗户。

下一步，该试着，将手伸向宫墙之外了。那些看似遥远的朝堂风云，宗室纠葛，或许也与她这深宫公主的命运，息息相关。

微光渐聚，前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