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没持续太久——沈砚秋像撞进一片温暖的水域，水晶球的银光在周身裹成薄茧，隔绝了刺骨的寒意。他呛了几口带淡淡腥味的水，睁眼时，正悬浮在地下暗河里，四周摇曳的荧光水草，像无数发光的手在水中招摇。
“咳……咳咳……”他挣扎着浮出水面，胸口的水晶球还泛着柔光，照亮了眼前的巨大溶洞——洞顶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水滴落进暗河，溅起细碎涟漪，声响在空荡的溶洞里来回撞。
暗河水流平缓，带着他缓缓漂向远处。沈砚秋回头望，来时的方向早被水雾裹住，连痕迹都没留下。他摸了摸怀里的水晶球，又攥紧腰间的青铜残片——残片正微微发烫，和水晶球的光芒应和着，像在指方向。
“楚兄，你的路，我接着走。”他对着水面轻声说，倒影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嘴角却绷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漂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片浅滩。沈砚秋爬上岸，瘫坐在湿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气——后背的伤口落水后又裂了，血混着水浸透衣衫，疼得他龇牙咧嘴。
“先处理伤口。”他苦笑着摸出苏软塞的金疮药。少女冲下栈道前硬把药塞给他，说“备着总有用”，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他笨拙地解开衣衫，把药粉撒在伤口上——药膏触到破损的皮肤，疼得他倒抽凉气，额头瞬间冒满冷汗。
就在这时，青铜残片突然从腰间滑落，掉在岩石上“叮”地轻响。
残片落地的瞬间，周围的荧光水草猛地狂摇，溶洞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古老机关被触动。沈砚秋攥紧铁剑，只见浅滩尽头的岩壁缓缓移开，露出道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嵌着发光矿石，把路照得亮堂堂。
“这是……”沈砚秋愣住。通道明显是人凿的，石壁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痕，像某种文字。青铜残片在地上轻轻震动，往通道方向滚了几寸——他瞬间明白，这是残片在催他往前走。
他捡起残片系回腰间，握紧铁剑，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通道又长又绕，走了半个时辰，前方景象突然开阔——一座被遗弃的地下墟城，赫然出现在眼前。
墟城的建筑全用黑岩砌成，风格古朴又诡异：尖顶塔楼直戳溶洞顶端，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洞开，像一张张空洞的嘴。空气里飘着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金属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人吗？”沈砚秋试探着喊了声，声音在墟城里荡开，没半点回应。他往前走了几步，踢到块碎石——碎石滚出去，撞在街道中央的石碑上。沈砚秋这才看清，石碑上刻着三个古老篆字，他勉强认出两个：“陨星”。
“陨星墟？”他心里一动，这座城难道和陨星台有关？
话音刚落，水晶球突然发出急促的光芒，和腰间的残片产生强烈共鸣。沈砚秋脑子里涌进段模糊的画面：无数穿铠甲的士兵在墟城里奔逃，天上落着燃烧的陨石，尖叫声、哭喊声混在一起，最后全被黑暗吞了。
“这是……墟城被毁时的样子？”他喃喃自语，心脏狂跳。看来这城不是自然遗弃的，是遭了灭顶之灾。
他顺着街道往前走，水晶球的光芒越来越亮，引着他往墟城中心的巨大宫殿走。宫殿大门早腐朽了，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露出满是灰尘的大厅——大厅中央立着座巨大石像，模样和陨星台顶端的星辰残骸有几分像，只是更完整。石像手里捧着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水晶球。
“应该就是这了。”沈砚秋深吸一口气，上前把水晶球放进凹槽。
水晶球刚落进凹槽，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石像的眼睛亮起红光，大厅四周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壁画。壁画清清楚楚画着墟城的历史：最初的居民发现陨星残骸，用它的力量建起城，过得富足；后来陨星力量失控，引来吞天兽，墟城一夜被毁。
“原来如此……”沈砚秋恍然大悟，“陨星台的吞天兽，千年前就和这城结了仇。”
壁画的最后，画着个穿白袍的女子——她把块水晶状的东西放进石像手里的凹槽，然后墟城开始下沉，被地下水淹没。女子脸上带着决绝，身边刻着行小字：“以我之灵，封此巨兽”。
“是阿鸾？”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女子的身形，和他记里那个白衣背影太像了。难道千年前封吞天兽的，就是阿鸾？
他正愣神，水晶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石像手里的凹槽开始旋转，“咔咔”作响。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大厅中央的地砖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阶梯下面黑漆漆的，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沈砚秋握紧铁剑，水晶球的光照亮前路，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下去。
阶梯尽头是间石室，墙壁上嵌着无数细小的青铜残片——和他腰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碎。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黑盒子，盒身上刻着和水晶球相同的纹路。
沈砚秋走到石台前，发现盒子没锁。他小心地打开——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比他腰间的更完整，上面的星图纹路清晰可见，还泛着淡淡金光。
“这是……另一块界核碎片？”他惊喜地拿起残片，刚要细看，残片突然爆发出强光，和水晶球、腰间的残片产生共鸣。无数信息流涌进他的脑子——这次不是模糊的画面，是清晰的文字和星图：有修复界核的方法，有天墟的构造，甚至还有青云宗的秘密。
沈砚秋这才知道，青云宗的创始人原是陨星墟的遗民，手里握着开启界核修复仪式的关键；师兄留给他的半块残片，正是仪式的钥匙之一。师兄让他找界核碎片，不是为了青云宗，是为了阻止有人利用界核作恶——比如，青云宗现任掌门。
“师兄……”他眼眶发烫。一直以为师兄是为宗门死的，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多事。
就在这时，石室入口传来脚步声，伴着个阴冷的声音：“果然在这。”
沈砚秋猛地回头——门口站着个穿青云宗服饰的中年男人，手里握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男人脸上挂着假笑，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冷。
“赵师叔？”沈砚秋愣住。这人是青云宗长老赵鹤，当年追杀他的就是这个人。他怎么会在这？
赵鹤走进石室，目光贪婪地盯着他手里的残片和石台上的水晶球：“沈砚秋，没想到你这废物运气倒好，真找到了界核碎片。”
“你跟踪我？”沈砚秋攥紧铁剑，后背的伤口因紧张隐隐作痛。
“跟踪？”赵鹤嗤笑一声，“整个腐骨林都在掌门的监视下，你以为能逃掉？当年放你走，不过是让你替我们找碎片罢了。”他一步步逼近，“现在把碎片和水晶球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沈砚秋的心沉到谷底。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青云宗的棋子。师兄推他下山，或许早知道这点，只是……
“师兄是不是也被你们杀了？”他的声音发颤，握剑的手因愤怒发抖。
“你说林惊羽那个死心眼？”赵鹤的笑更阴了，“他倒硬气，宁愿魂飞魄散也不吐碎片的下落。不过没关系，现在有你就够了。”
“我杀了你！”沈砚秋怒吼着挥剑冲上去。他的剑法还是青云宗的基础招式，却比从前凌厉数倍——每一剑都裹着复仇的火。
赵鹤根本没把他放眼里，轻松避开攻击，长剑一挥就挑飞他的铁剑。“废物就是废物，有碎片也改不了命。”他一脚踹在沈砚秋胸口，把人踹得撞在石壁上。
沈砚秋咳出一口血，胸口的水晶球硌得生疼。他看着赵鹤伸手去拿石台上的水晶球，急得像火烧——可刚要爬起来，石室墙壁上的青铜残片突然同时亮起，射出无数金光，织成个巨大的光阵，把赵鹤困在了里面！
“什么鬼东西？”赵鹤脸色大变，挥剑砍向光阵，却被金光弹了回来。
沈砚秋也愣住了——他突然明白，这些残片不是普通碎片，是古老的守护阵，只有完整的界核碎片和水晶球同时出现，才会被激活。
“这是陨星墟的守护阵！”他惊喜地站起身，看着光阵里的赵鹤。
赵鹤在阵里疯狂攻击，却连光阵的边都碰不到。光阵里的金光越来越强，开始灼烧他的皮肤，疼得他惨叫连连：“不……不可能！这阵怎么会在这！”
沈砚秋走到光阵外，眼神冷得像冰：“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他想起师兄，想起楚惊弦，想起所有为界核死的人。
光阵里的金光最后凝成道光柱，把赵鹤彻底吞了。光芒散去时，阵里只剩一把长剑和一摊灰烬。
石室恢复了平静，墙壁上的残片重新暗下去，像从没亮过。沈砚秋捡起地上的铁剑，把新得的残片和水晶球收好，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石室另一端，发现还有个出口——出口外是条窄通道，尽头隐约有光亮。他知道，该走了：谢临渊他们还在陨星台附近，林晚照的毒要解语花，凤栖梧不知生死，还有更多碎片等着找，更多秘密等着揭。
他握紧铁剑，腰间的残片微微发烫，像在给他鼓劲。深吸一口气后，他迈步走出通道。
通道尽头是片茂密的森林——和腐骨林的阴森不同，这里的树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空气里飘着青草香。
“这是……腐骨林外面？”沈砚秋愣住。没想到地下通道竟直接通到了林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躲到树后探头看——空地上，谢临渊背着林晚照，苏软在一旁扶着；凤栖梧虽然脸色白，却已经能站起来了，正靠在树上歇着。
“他们也出来了！”沈砚秋惊喜地跑过去。
“沈砚秋？”苏软第一个看见他，激动地大喊，“你没死！太好了！”
谢临渊和凤栖梧回头，脸上全是惊讶和欣喜。
“你没事就好。”谢临渊松了口气，“我们在崖下找了你好久，还以为……”
“让你们担心了。”沈砚秋走到他们面前，看向林晚照，“晚照的毒怎么样了？”
“解了！用了解语花。”苏软笑着说，“我们在陨星台顶端找到的，幸好吞天兽没毁了它。”
凤栖梧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哼了声：“算你命大。”
沈砚秋笑了笑，掏出水晶球和新残片：“我找到些东西，能帮我们找下一块碎片。”
众人围过来，看着水晶球和残片，眼里全是期待。
“接下来去哪？”林晚照问，脸色好了不少。
沈砚秋看向水晶球——光芒正指向东方：“去落星原。下一块碎片应该在那。”
“落星原？”谢临渊皱眉，“那是妖、人边境，常年打仗，危险得很。”
“再危险也得去。”沈砚秋的眼神很坚定，“我们没时间耗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决心。
谢临渊点头：“好，就去落星原。”
凤栖梧站直身，拍掉身上的灰：“走就走，谁怕谁。”
苏软笑眯眯地拍了拍药箱：“药还够，放心。”
林晚照握紧手里的弓：“我的箭术没忘。”
沈砚秋看着身边的伙伴，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他知道前路依旧危险：影阁的余党、青云宗的追兵、妖族的威胁，还有随时可能破封的吞天兽……可他不再是那个胆小的青云宗弃徒了。
他有了要护的人，有了必须完成的使命。
沈砚秋抬头望向东方——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暖得耀眼。
“出发。”
随着他的话，一行人朝着落星原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森林的光影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落叶盖住，像从没有人经过。
而他们身后，腐骨林的雾依旧浓着，陨星台的方向传来隐约震动——像某种古老的巨兽，正在慢慢苏醒。
天墟的命运，界核的秘密，还有那些埋在时光里的爱恨情仇，都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一点点揭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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