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星的天空是铅灰色的。
焦黑的大陆上,虚空孢子像沸腾的墨汁,漫过龟裂的河床,爬上歪斜的岩石,所过之处,连最坚韧的枯草都化作齑粉。“归墟号”的星舰悬浮在低空,甲板上的共生草帆被孢子的气息染成暗紫色,却依旧顽强地舒展着,金银纹路在帆面流转,将靠近的孢子挡在三尺之外。
“孢子的浓度比预想的高十倍。”谢临渊用望远镜观察着地面,镜片上的星轨符文不断闪烁,计算着孢子的扩散速度,“最多七天,这颗星球的核心就会被吞噬,到时候星尘走廊的乱流会彻底失控,天墟的屏障撑不了三个月。”
凤栖梧站在船舷边,蚀魂刃的银光与归墟核心的金光交织,在她脚下形成一道光带,光带垂落地面,接触到孢子的瞬间,墨色的孢子竟像冰雪般消融,露出下面泛着微光的土壤——那是归墟与混沌交融的力量,正是孢子的克星。
“共生草药剂还能撑多久?”她回头问货舱的方向。苏软正指挥影族战士将紫金色的药剂装入琉璃瓶,瓶身的符文能暂时锁住药剂的活性,只是战士们的指尖已经泛起黑气,显然被孢子的气息侵蚀了。
“最多五十瓶。”苏软的声音带着疲惫,药箱里的共生草已经用去大半,“药剂需要归墟与混沌的力量持续滋养,可这颗星球的灵力太稀薄,我们带来的能量快耗尽了。”
沈砚秋的归墟核心突然指向大陆深处,核心的金光中浮现出一座黑色的山峰,山峰顶端有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央的石柱上,缠绕着与共生草相似的金银纹路。“平衡之钥在那里。”他的指尖顺着金光划过,“那是造界者留下的‘双生祭坛’,只有在祭坛上,才能用各族的本源之力激活钥匙。”
星澈驾驶着“碎光号”低空掠过山峰,传回的影像显示,祭坛周围布满了孢子凝结的“触须”,触须像黑色的藤蔓,缠绕着石柱向上攀爬,最顶端的触须已经触碰到钥匙的边缘——那是一块悬浮在半空的菱形晶体,一半鎏金,一半漆黑,正是归墟与混沌的双生形态。
“触须在吸收钥匙的能量。”青铜的声音从传讯器传来,这位流光族先民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额间的晶石黯淡无光,“再拖下去,钥匙会被孢子污染,到时候别说激活,连靠近祭坛都做不到。”
当夜,五艘星舰在遗弃星的暗面汇合。
沈砚秋摊开星图,上面用各族文字标注着前往祭坛的路线:人族护界军从正面突破,用星晶炮炸开孢子最密集的区域;妖族银狼部从西侧的峡谷迂回,利用狼魂的速度避开触须的纠缠;影族战士潜入地下,用暗影之力瓦解触须的根基;流光族驾驶星舰在高空掩护,随时准备接应;苏软带着药灵族留在星舰,继续炼制共生草药剂,为众人提供能量支援。
“祭坛周围有造界者设下的‘试炼阵’。”沈砚秋的指尖点在星图上的红色圆圈,“古籍说,只有心怀平衡之道的人才能通过,一旦试图用单一力量强行突破,阵法就会引爆钥匙,让整个星球化为灰烬。”
阿苍突然举起爪子,狼耳抖了抖:“我爹说,银狼的祖先曾守护过类似的祭坛,试炼阵其实是在考验‘信任’。”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我们在落星原分烤肉,人族的士兵会把最肥的留给影族的弟弟,影族的姐姐会帮妖族的妹妹处理伤口——只有相信彼此,力量才能合在一起。”
墨首领的黑色长袍在星舰的灯光下微动,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暗影,又看了看沈砚秋掌心的归墟金光,突然伸手,将一缕纯净的暗影注入金光中。两种力量碰撞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抵消,反而交融成柔和的灰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影族的古籍说,‘暗影是未被理解的光’。”墨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千年来,我们总以为要吞噬光明才能存活,直到在天墟看到共生草——原来平衡不是征服,是拥抱。”
次日清晨,总攻开始。
护界军的星晶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金色的光束撕开孢子的墨色浪潮,在焦黑的大地上炸出一条通路。谢临渊手持折扇,扇面的符文与星舰的星轨共鸣,将溃散的孢子重新聚拢,为后续队伍清理出安全区域。
凤栖梧身先士卒,蚀魂刃的银光劈开迎面而来的触须,触须断裂处喷出的黑色汁液落在她的护具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但她没有退缩,归墟核心的金光在她周身形成屏障,每前进一步,脚下就长出一片共生草,草叶的纹路将地面的孢子一点点净化。
西侧的峡谷里,阿苍的父亲率领银狼部化作金色的洪流,狼啸声震碎了崖壁上的孢子凝结体。阿苍骑着雪狼,手里捧着装有共生草药剂的琉璃瓶,灵活地穿梭在触须之间,将药剂精准地泼向最粗壮的触须根部——那里是孢子的能量节点,药剂接触的瞬间,触须便像被点燃的棉线般迅速枯萎。
地下的岩层中,墨指挥影族战士化作暗影,顺着触须的脉络潜行。他们的暗影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力量,而是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断孢子的能量流,每当暗影与归墟金光在地面交汇,就会爆发出净化的涟漪,将周围的孢子彻底瓦解。
高空的“碎光号”上,星澈和青铜操控着星舰的主炮,幽蓝色的光束与地面的金光、暗影形成三角阵,将试图围攻祭坛的孢子群逼退。青铜额间的晶石突然爆发出强光,照亮了祭坛顶端的平衡之钥——钥匙的金银纹路正在快速消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快!钥匙快被污染了!”青铜的声音带着焦急。
沈砚秋与凤栖梧对视一眼,同时加速冲向祭坛。归墟核心的金光与蚀魂刃的银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光带,光带所过之处,各族战士的力量纷纷汇入其中:谢临渊的星轨符文、阿苍的狼魂金光、墨的暗影之力、星澈的流光能量……无数种力量在光带中交融,竟化作了与共生草叶片一模一样的纹路。
踏上祭坛的瞬间,试炼阵突然启动。石柱上的金银纹路亮起,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八芒星,星的每个角都对应着一种力量:归墟、混沌、人族灵力、妖族兽魂、影族暗影、流光星轨、药灵生机、星烬余威……少了任何一角,阵法都无法运转。
“是所有曾与天墟产生羁绊的力量!”凤栖梧恍然大悟,“造界者早就预见,平衡之钥需要的不是孤立的族群,是所有生命的共生!”
苏软的声音从传讯器传来,带着药灵族特有的清亮:“我们也来了!”星舰的舱门打开,药灵族的孩童们骑着还魂藤飞来,藤上的紫色花朵释放出浓郁的生机,融入八芒星的最后一个角——生机之力补全了,阵法彻底激活!
平衡之钥在阵法中央缓缓旋转,金银纹路越来越亮,归墟与混沌的力量顺着纹路流淌,注入每个角落。沈砚秋将归墟核心举过头顶,凤栖梧的蚀魂刃与之共鸣,各族战士同时释放出自己的本源之力,汇入钥匙的光芒中。
“以归墟之名,引光明入暗!”
“以混沌之誓,纳暗影归光!”
“人族守序,不偏不倚!”
“妖族尚勇,不伤无辜!”
“影族寻道,不坠深渊!”
“流光引航,不迷方向!”
“药灵生息,不灭不绝!”
誓言响彻遗弃星的天空,平衡之钥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金色与黑色的光流如同两道巨泉,从祭坛喷涌而出,顺着大地的脉络蔓延,所过之处,墨色的孢子迅速消退,焦黑的土地重新泛起绿意,连铅灰色的天空都透出了淡淡的蓝。
虚空孢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在双生之光中化作漫天飞灰,被风吹散在星尘里。祭坛周围的触须枯萎成粉末,露出下面埋藏的种子——那是遗弃星原生的草木,在平衡之力的滋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开花。
当最后一缕孢子消散时,平衡之钥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遗弃星的核心。整颗星球开始轻微震动,焦黑的地壳裂开缝隙,涌出清澈的泉水,泉水里游动着银色的鱼,与无妄海迁徙来的鱼群别无二致。
沈砚秋瘫坐在祭坛上,看着各族战士互相搀扶着走来。谢临渊的折扇缺了一角,却依旧摇得潇洒;阿苍的雪狼瘸了条腿,少年正用共生草药剂为它包扎;墨的黑袍被孢子腐蚀得破烂不堪,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星澈和青铜相拥在一起,流光族的先民舰在高空鸣响,像是在庆祝新生。
凤栖梧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紫色的浆果——是从共生草旁新长出来的,果皮上的纹路一半是金,一半是黑,却甜得像焚星台的月花蜜。“你看,”她指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正升起一轮淡金色的太阳,“遗弃星也有太阳,只是被孢子遮住了而已。”
沈砚秋咬了口浆果,归墟核心的光芒在他掌心渐渐柔和。他想起造界者的壁画,想起楚惊风的执念,想起天墟的每一次危机——原来所有的挣扎与守护,都只为证明一件事:光明与暗影从来不是敌人,正如各族生灵从来不是陌路,平衡之道,从来都在彼此的手掌相触之间。
三日后,归墟号启航返回天墟。
遗弃星的天空已经变得湛蓝,大陆上长满了共生草与原生草木,各族留下的种子在风中摇曳,像无数面小小的旗帜。星澈和青铜决定留在这颗星球,带领流光族的遗民重建家园,他们站在祭坛上,朝着远去的星舰挥手,直到身影变成地平线上的黑点。
星舰穿过星尘走廊时,沈砚秋站在甲板上,看着窗外的星海。归墟核心悬浮在他掌心,核心的光芒中,天墟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落星原的牧草漫过了会盟台,无妄海的港口停满了各族的星舰,锁魂塔下的共生草爬满了塔壁,焚星台的月花在归墟与混沌的光芒中,开出了金银双色的花瓣。
“接下来去哪?”凤栖梧的声音带着笑意,像风吹过共生草的叶片。
沈砚秋抬头,星尘走廊的尽头,有更多未知的星球在闪烁,像等待被点亮的星辰。“去看看那些还没被平衡之光照耀的地方。”他握紧核心,也握紧了身边的手,“流光族的古籍说,宇宙的尽头有片‘共生之海’,那里的鱼能在光暗之间自由游动,那里的花永远开着两种颜色。”
甲板上的共生草帆轻轻作响,仿佛在应和他的话。小白狼趴在帆下打盹,尾巴尖还沾着遗弃星的泥土;谢临渊在和墨下棋,棋盘是用星晶砂画的,棋子是各族的信物;苏软在教影族孩童辨认星空,指着最亮的那颗星说:“那是天墟,我们的家。”
星舰的光尾在星海中拉出长长的轨迹,像一行未完的诗句。属于他们的故事,早已超越了“烬土”的疆界,在更辽阔的宇宙中继续书写。而天墟的行歌,终将在无数星球的共生之光里,谱写出最悠长的尾声
光暗同尘,万物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