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来的第一天,气氛冰冷得能凝结水汽,连光线都仿佛被冻住了,在房间里流动得格外缓慢而凝重。
书渝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将要与陌生人共享的空间,心里泛起一丝悔意。她为什么要答应这样的合租安排?现在反悔已经太迟了。
书渝特意调整了作息时间,每天提早半小时起床,只为避开与朱志鑫在清晨碰面。她会在七点准时出现在厨房,快速做完早餐后立即端回房间。厨房总是被她擦拭得一尘不染,每一样厨具都归置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连水龙头都被擦得锃亮,映得出人影。
朱志鑫则保持着八点半起床的习惯。
书渝能通过声音准确判断他的动向:先是卫生间持续五分钟的流水声,然后是厨房里咖啡机低沉的嗡鸣,最后是房门关闭的轻响。
他们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各自的轨道上精密运行,绝不越界,甚至连目光交错的机会都被刻意避免。
每天清晨,书渝都能在厨房台面上发现朱志鑫留下的细微痕迹:咖啡机角度微妙的偏移,冰箱门把手上若隐若现的指纹,垃圾桶里新出现的咖啡包装袋。这些痕迹无声地证明着另一个生命体的存在,却又迅速被她抹去,仿佛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第一周周五,书渝下班回家,发现厨房水槽里突然堆着未洗的咖啡杯和盘子。陶瓷杯沿上还留着干涸的咖啡渍,盘子上沾着面包屑。她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流理台上敲击了两下,最终决定置之不理。第二天清晨,那些餐具仍然原封不动地躺在水槽里,在晨光中显出一种固执的存在感。
第三天傍晚,书渝正准备晚餐时,厨房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她放下手中的西芹,悄悄探头,看见朱志鑫正站在水槽前,笨拙地对付那堆积攒了三天的餐具。
他先将洗洁精挤得太多,透明的液体涌出太多,泡沫瞬间泛滥成灾,几乎要溢出池沿。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水龙头,修长的手指在金属阀上打滑,却不小心将水阀拧向了热水方向。
蒸汽倏地腾起,模糊了他的眼镜片,让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慌忙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书渝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双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手此刻的不知所措。他的袖口挽得一边高一边低,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他拿起一个沾满咖啡渍的杯子,搓洗的动作生硬得像个第一次做家务的孩子。泡沫沾上了他的衬衫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与顽固的污渍作斗争。
当一个盘子从他湿滑的手中滑落时,朱志鑫迅速接住,发出如释重负的轻叹——那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书渝注意到了他骤然紧绷又缓缓放松的肩膀。他洗碗的节奏毫无章法,时而用力过猛溅起水花,时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水流声、陶瓷碰撞声、他偶尔的低叹声,在黄昏的厨房里交织成一曲生涩的交响乐。
最后冲洗时,朱志鑫显然没有掌握好水压,水流冲击在杯壁上又反弹回来,在他的前襟留下深色的水痕。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将洗净的餐具一个个放在沥水架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甚至带着一种笨拙的仪式感。
周日傍晚,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厨房地板上划出长长的金色条纹。
书渝正在准备晚餐,朱志鑫走了进来。他们同时僵在原地,这是几天来第一次在厨房碰面。空气瞬间变得稠密,连呼吸都需要刻意控制。
朱志鑫我用一下冰箱
朱志鑫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淡无波,但书渝注意到他衬衫袖口处有一块未干的水渍,那是他不久前笨拙洗碗战役的证明。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额前几缕碎发垂落,柔和了平日里的棱角。
书渝侧身让开,继续切着手中的胡萝卜。厨房里只有刀落在砧板上有节奏的哒哒声和冰箱门开合的声响。当朱志鑫取出牛奶转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书渝放在台面上的调味瓶。玻璃瓶在台面上滚了半圈,眼看就要坠落,两人的手同时伸出,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朱志鑫抱歉
朱志鑫弯腰拾起瓶子,动作略显僵硬,指尖还带着洗碗时被热水泡出的淡粉。书渝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关节处有些发红,显然是用力搓洗的结果。
书渝没关系
书渝接过瓶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气氛更加尴尬,但那尴尬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就像水槽里那些终于被洗净的餐具,在灯光下闪着洁净而湿润的光,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黄昏的厨房里慢慢靠近又迅速分离,留下无限可能性的空间。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没,但天边还留着淡淡的霞光,将云彩染成柔和的粉紫色。厨房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刚刚被认真洗净、正在沥水架上滴着水珠的餐具。水珠缓缓聚集、坠落,在水槽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