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晨雾比庄园里的更浓,沾在南宫离的裙摆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蔷薇绣纹往下淌。她扶着墨坐在青石上,看着林野带着小远采野果——小远的身体还很虚弱,走几步就喘,林野一直牵着他的手,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带露的野草,倒比从前多了几分人气。
陈姑娘在一旁熬药,铜药罐咕嘟作响,银藤草的清香混着晨雾漫开。她将滤好的药汁递给墨,指尖碰到他的手腕时顿了一下:“余毒还没清干净,得再喝三天药,不能剧烈活动。”
墨接过药碗,猩红的眸子里还带着初醒的倦意,却先递到南宫离面前:“你也喝一口,昨晚守了我一夜。”药汁还冒着热气,氤氲了他眼角的痣,倒比平时柔和许多。
南宫离没推拒,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却让她想起母亲从前熬药的样子。她从怀里掏出那本《炼毒秘录》,指尖划过“噬魂阵”的注解——昨夜墨醒来后,说昏迷时似乎看见瑶的魂魄在阵中徘徊,她总觉得事情没彻底结束。
“这阵法的最后一页被撕了。”南宫离突然开口,指着书页边缘参差不齐的裂口,“陈医师说秘录是完整的,难道有人动过手脚?”
林野刚好回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住,将野果放在石上:“家主的书房里有个暗格,我十年前偷解药时见过类似的撕页痕迹。”他剥开野果递给小远,“当时只看到‘残魂寄养’四个字,没敢多留。”
墨握着药碗的手紧了紧,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清晰记起家主倒下前的眼神——不是绝望,是一种近乎诡异的满足。他将药汁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我们得回去一趟。”
“不行!”南宫离立刻按住他的手臂,蓝眼睛里满是急色,“你的伤还没好,而且庄园里的毒雾还没散……”
“瑶的魂魄可能没散。”墨打断她,指尖轻轻蹭过她掌心的旧疤,“她扑向家主时,我看见她的衣角沾了银藤草汁——陈医师说过,这草能护住残魂。”他看向林野,“你制的解药里有瑶的魂气,对不对?”
林野点头,推了推临时用树枝加固的眼镜:“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用她散逸的魂气中和毒力。但残魂若没归处,不出七日就会被戾气吞噬,变成害人的虚影。”
陈姑娘突然插话:“我爹说过,残魂寄养需要‘宿主’,要么是血亲,要么是有过血脉羁绊的人。瑶是家主用自己的血造的傀儡……”
“家主还有子嗣?”南宫离猛地抬头,想起庄园里从未有人提过家主的亲属,只知道他十年前突然将权力攥在手里,肃清了所有反对者。
墨的指尖划过玄黑披风上的血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藏在西厢房的旧信,写着家主的秘密。”他站起身,尽管后背的疼痛让他皱了眉,却语气坚定:“去西厢房。”
一行人简单收拾了行囊,陈姑娘给每人塞了一包避毒散,又将避毒珠系在南宫离颈间——珠子的绿光虽淡,却能勉强抵御残留的毒雾。小远攥着林野的衣角,小声问:“哥,那个坏老头还在吗?”
林野摸了摸他的头:“不在了,我们只是去拿点东西。”
下山的路比来时难走,晨雾渐渐散了,露出山路旁的枯骨——是从前试图逃离庄园的人,尸骨上还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南宫离将避毒珠攥得更紧,脚步却没停——她要找到瑶的残魂,也要弄清楚家主藏的最后秘密。
庄园的大门还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庭院里的玫瑰已经枯萎,花瓣落了一地,被风吹得打转,像极了初见时那场血色晚宴。西厢房的门没锁,推开门时,灰尘簌簌落下,书桌上还摆着家主没写完的信,墨迹已经发黑。
“暗格在书架后面。”林野指着最底层的空书架,“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找到解药的。”
墨和南宫离合力移开书架,暗格露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铁盒,锈迹斑斑的盒身上刻着“吾女亲启”。南宫离的心猛地一跳,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旧信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眉眼和南宫离有七分像,身边站着的男人穿着黑色长袍,正是年轻时的家主。信是家主写给这个女人的,字迹温柔,和后来的阴鸷判若两人:“婉妹,等我肃清家族异己,就带你和孩子离开,再也不碰炼毒……”
“婉妹?”南宫离喃喃出声,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这是我母亲的小名,除了我爹,没人知道……”
墨捡起另一封信,日期是十年前,字迹已经变得扭曲:“你为什么不肯帮我炼毒?为了那些外人,你要毁了我们的家?既然你不爱我,那这庄园里的人,都得陪你死!”信的末尾,画着一个狰狞的蔷薇,和炼毒池的阵纹一模一样。
陈姑娘突然指着铁盒底部的夹层,那里藏着半块玉佩,和南宫离颈间的避毒珠挂坠刚好拼成完整的圆形——玉佩上刻着“南氏”二字,边缘还有一个细小的“墨”字。
“原来……家主是你爹?”南宫离猛地看向墨,蓝眼睛里满是震惊,“我母亲和你爹……是旧识?”
墨的身体僵住,猩红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想起母亲临死前说的“对不起南宫家”,想起家主看他时复杂的眼神,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家主从未真正伤害过他,甚至在他试药昏迷时,悄悄给他换过解药。
“难怪他的匕首上涂的噬魂毒,剂量比平时轻。”林野突然开口,“他是故意留了活口,只是没想到瑶的魂气能中和毒力。”
就在这时,西厢房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阵冷雾涌进来,凝聚成瑶的身影——她还是穿着粉色裙摆,只是脸色透明,眼底却没了从前的冰冷。她飘到南宫离面前,声音轻得像雾:“离姐姐,家主的书房里,有他藏的‘养魂坛’,我的魂就寄在里面……”
话音未落,瑶的身影突然变得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远处传来隐约的笑声,阴冷刺骨,不是家主的声音,却带着同样的恶意。
“不好!是残魂被引走了!”林野大喊着,掏出试管将紫色药剂洒向空中,“是‘招魂术’,有人在召唤瑶的魂!”
墨立刻拉起南宫离,往家主的书房跑。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他却没放慢脚步——他终于明白家主的满足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没打算自己炼毒,而是想让瑶的残魂成为新的“容器”,而那个召唤残魂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浓郁的血腥味。推开门的瞬间,南宫离倒吸一口冷气——书桌上摆着养魂坛,坛口的符纸已经燃烧殆尽,旁边躺着一具尸体,是陈医师!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银刀,刀柄上刻着熟悉的蔷薇纹,正是母亲的遗物。
“爹!”陈姑娘扑过去,眼泪掉在陈医师的脸上,却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
陈医师缓缓睁开眼,指着养魂坛后面的暗门:“是……是南宫家的叛徒……当年和家主联手……杀了婉小姐……现在他要……要瑶的魂炼毒……”
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走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疤痕,手里拿着一支试管,里面的绿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没想到吧?我还活着。”他看着南宫离,笑得残忍,“你母亲当年毁了我的脸,今天我就用她女儿的魂,来完成‘永生毒’!”
南宫离认出他——是十年前被母亲赶出家族的堂叔,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毒藤丛,没想到他一直躲在暗处,和家主互相利用。她攥紧银刀,蓝眼睛里满是狠厉:“我母亲的仇,今天一起算!”
男人狂笑起来,将试管里的液体倒进养魂坛,坛口瞬间冒出黑烟,瑶的身影在烟中痛苦挣扎:“离姐姐……救我……”
墨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怒意,不顾伤口的疼痛,冲过去一拳打在男人脸上。男人侧身躲开,手里的毒针朝南宫离射过去。林野立刻挡在南宫离面前,毒针刺进他的肩膀,他却忍着疼,将麻痹药泼向男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墨大喊着,和南宫离一起冲向男人。
西厢房的打斗声惊动了远处的村民,有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跑。男人知道寡不敌众,突然将养魂坛扔向窗外,瑶的身影随着坛子破碎而消散。他趁众人愣神的间隙,钻进暗门,消失在黑暗里。
墨想去追,却被南宫离拉住。她指着陈医师,声音带着哭腔:“先救陈医师!”
林野立刻掏出解毒剂,给陈医师注射。陈医师的呼吸渐渐平稳,却还是虚弱地摇了摇头:“他跑不远……暗门通往后山的……毒藤丛深处……那里有他的……炼毒窟……”
夕阳透过书房的窗户,照在满地的狼藉上。南宫离捡起母亲的银刀,刀柄上的蔷薇纹沾了血,却依旧锋利。墨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声音却坚定:“这次,我们一起解决。”
远处的毒藤丛在夕阳下泛着黑红的光,像一片蛰伏的血海。那个藏在暗处的叛徒,那个未完成的阴谋,还有瑶消散的残魂,都在等着他们。这场始于十年前的恩怨,终究要在毒藤丛深处,彻底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