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站在国际航站楼的安检口，手指攥得发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抬手替小兔子理了理衣领。
“到了记得打电话。”声音干涩，“你美叔会去接你，别乱跑。”
小兔子“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妈妈泛红的眼角，落在她身后空荡的地面上。自从三年级那年父亲的葬礼过后，她们之间就只剩下这种近乎客套的对话。十年了，时间没能弥合那些沉默，反而让它们长成了更坚硬的隔阂。#
“我自己可以。”小兔子拉高行李箱拉杆，语调平稳，“又不是小孩子了。”
妈妈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落回身侧。“那边晚上冷，箱子里我给你塞了件薄毛衣……”
“知道了。”小兔子打断她，转身刷了登机牌，“走了。”
没有拥抱，没有回头。她拖着行李穿过安检通道，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黏在背上，沉甸甸的，像某种无法拒绝的负累。
十五小时的航程，舷窗外云层翻涌。小兔子靠着窗，在起飞时的失重感里莫名想起父亲。那个会把她扛在肩头、带她去野外看星星的男人，生命永远停在了她八岁那年的一个雨夜。自那之后，妈妈就像被抽掉了魂灵，剩下一个尽职却冰冷的空壳。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隔着一片海。
飞机降落在华盛顿时，夜幕已然低垂。机场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小兔子打开手机，妈妈的信息弹出来：“到了吗？联系你美叔。”
她抿唇，直接拨通了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鹰酱”的号码。对方接得很快，背景音嘈杂，一道懒洋洋的声线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电流杂音。
“出口C，黑色越野。车牌尾号07。”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小兔子挑眉，拖着两个大箱子艰难地挪向指定位置。夜风裹着异国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她抬眼，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路灯下靠着个高挑的身影，黑色夹克，工装裤，踩着一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球鞋。最惹眼的是脸上那副夸张的墨镜——尽管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下颌线绷得有些冷硬。
小兔子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鹰酱？”
男生抬起头。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削薄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他慢悠悠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即便隔着深色镜片也极具穿透力。半晌，他嗤笑一声，拉开车门。
“上车。”
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晰些，带着点微哑的颗粒感，没什么温度。
小兔子没动。“我妈妈应该说过，我有两个大箱子。”
鹰酱动作顿住，侧头看她。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极其漂亮的灰蓝色眼睛，瞳孔里像是凝着冬日清晨的雾霭，疏离又锐利。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确认什么，然后没什么表情地绕到车后，一把拎起她的两个箱子，轻松地塞进后备箱。
“谢了。”小兔子拉开副驾车门。
“后面。”他声音冷淡，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小兔子动作一滞，默默关上副驾的门，钻进了后座。车内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和薄荷烟丝的气息。鹰酱发动车子，引擎低吼一声驶入夜色。他开得很快，但很稳，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霓虹光影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小兔子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和偶尔瞥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
“我妈和你妈是多年合作伙伴。”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家里客房收拾好了，三餐有阿姨做。学校那边你自己搞定，没事别来烦我。”
公事公办的语气，撇清得干干净净。
“放心。”小兔子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会给你添麻烦。”
之后便是一路无话。车子最终驶入一栋安静的独栋别墅车库。鹰酱利落地下车取行李，小兔子跟在他身后进门。
玄关的灯应声而亮，照亮宽敞却显得有些冷清的客厅。他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丢在地上。
“你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右转第一间。浴室在隔壁。Wi-Fi密码在茶几上。”他语速很快，交代完就转身往楼上走，“没事别上来。”
小兔子换好拖鞋，抬头时只看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的一个背影。
她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陌生、奢华却缺乏人气的空间，一种巨大的孤寂感悄然袭来。她拿出手机，妈妈又发来几条信息，问她是否安全到达、环境如何、鹰酱有没有接到她。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四个字：“到了。挺好。”
然后她熄灭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经过紧闭的主卧房门时，她停顿了一下，门缝底下没有光透出来。
她的房间很大，布置得整洁温馨，像是精心准备过。窗外能看见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和一片模糊的树影。她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感到一阵疲惫和茫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一片寂静里，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人站在门外的样子。几秒后，脚步声又响起了，却是朝着远离的方向，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小兔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清新皂香的枕头里。
漫长的第一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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