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秋的风带着凉意，卷着几片枯槁的槐叶，掠过夷陵重建后的土地。

三年前，这里还是被仙门百家视为“不祥之地”的乱葬岗，如今却立起了一片错落有致的屋舍，土坯混着青石，简陋却规整。村口的老槐树下挂着块木牌，用墨笔写着“安魂镇”三个大字，字迹飞扬，带着几分不拘一格的洒脱——是魏无羡的手笔。

镇子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混着几声犬吠，驱散了往日的死寂。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修士正围着石桌研磨草药，他们大多是当年被灭门或伤残的散修，在别处受排挤，最终落脚于此。魏无羡提着个竹篮从药庐出来，刚拐过街角，就被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拽住了衣角。

“魏先生，你看我种的萝卜发芽啦！”小姑娘献宝似的拉着他往院角走，那里摆着几个破旧的陶盆，嫩绿色的芽尖顶着泥土，透着勃勃生机。

魏无羡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笑着点头：“萌萌种的就是好，过些日子肯定能长成大萝卜。”

这小姑娘是两年前被他们从乱葬岗边缘捡回来的，父母死于仙门争斗，刚来时怕生得很，如今却成了镇里的“小尾巴”，总跟在他和蓝忘机身后。魏无羡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了软，从竹篮里拿出颗用糖纸包着的蜜饯，塞到她手里：“奖励你的，甜丝丝的，别让蓝先生看见，他又要念叨我给你吃零嘴。”

小姑娘攥着蜜饯，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嘴里还喊着“谢谢魏先生”。魏无羡笑着摇摇头，刚站起身，就见蓝忘机提着一壶茶从对面走来。他身着一袭雅正的蓝氏校服，袖口绣着卷云纹，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线条清俊，周身的清冷气质，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小镇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又给萌萌吃甜食？”蓝忘机走到他面前，将茶递给了他，声音温和，听不出责备。

魏无羡接过茶，猛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小孩子家，吃点甜的怎么了？”他挑眉笑道，“再说了，蓝二公子亲自泡的茶，比蜜饯还甜，我这是先让她尝尝甜头，以后好缠着你要茶喝。”

蓝忘机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带着暖意，扫过他身上沾着的草屑，伸手替他拂去：“方才收到传讯，镇外三十里的清溪村，出了事。”

魏无羡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直起身：“什么事？是怨气作乱？”

安魂镇建立三年，虽有蓝忘机坐镇，又有他时不时用符咒加固结界，但周边偶尔还是会有零星的怨气扰民事件。只是以往都是小打小闹，用清心音或驱邪符便能解决，蓝忘机此刻特意提及，想必事情不简单。

“嗯。”蓝忘机点头，语气沉了几分，“传讯的修士说，清溪村昨晚有三户人家被怨气所伤，两人身亡，三人重伤，且……现场留有诡道的痕迹。”

“诡道？”魏无羡眉头一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的边缘，“我这三年从未在附近动过阴虎符相关的术法，就连控灵术都只用在安抚镇内怨气上，怎么会有诡道的痕迹？”

他研究“控灵术”已有两年，初衷便是想证明，怨气并非只能用来伤人，也能被引导着做些有益之事——比如镇里那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就是靠他用控灵术疏导怨气滋养，才长出了庄稼。可仙门百家对“诡道”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一旦出现怨气伤人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他魏无羡。

“去看看便知。”蓝忘机看出他的心思，轻声道，“我已让思追带人先去封锁现场，我们即刻出发。”

魏无羡点头，转身将竹篮递给旁边路过的修士，嘱咐他将草药分发给镇里需要的人，随后便与蓝忘机一同御剑，朝着清溪村的方向飞去。

秋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山林飞速后退。魏无羡看着身旁蓝忘机挺拔的背影，心里安定了不少。这三年，无论他遇到什么事，蓝忘机总是这样，不多说什么，却会陪他一起面对。从乱葬岗的废墟，到如今的安魂镇，从仙门百家的质疑，到偶尔的暗中使绊，若没有蓝忘机，他或许撑不到现在。

半个时辰后，两人降落在清溪村外。村口已围了几个身穿蓝氏校服的修士，正是蓝思追带着的人。见他们到来，蓝思追立刻上前见礼：“魏前辈，含光君。”

“情况如何？”魏无羡问道，目光扫过村子，只见村内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只是这怨气……有些奇怪。

“死者和伤者都已安置在村头的祠堂，现场还保持着原样。”蓝思追侧身让开道路，脸色凝重，“魏前辈，那怨气……和我们以往遇到的不一样，带着一种很特殊的气息，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魏无羡没再多问，快步跟着蓝思追往村里走。出事的三户人家都在村西头，院墙倒塌，门窗破碎，地上还残留着黑色的怨气痕迹，像是墨汁泼洒过一般，狰狞可怖。这些痕迹与他当年用阴虎符时留下的颇为相似，但仔细看，又多了几分阴毒，像是被人刻意扭曲过。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地面的痕迹，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魏无羡皱紧眉头，猛地收回手，看向蓝忘机：“蓝湛，你有没有闻到？这怨气里，混着血腥味，不是人的血，倒像是……”

“像是被炼化过的精血。”蓝忘机接口道，他已用灵力探查过四周，“这怨气比寻常怨气更凶戾，且带有很强的指向性——你看，所有痕迹都朝着一个方向延伸。”

魏无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的黑色痕迹像是一条蜿蜒的蛇，朝着村外的山林延伸而去。他站起身，刚要说话，就听到村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修士的呵斥声。

“站住！你是什么人？”

“放开我！我没有害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哭腔，打破了村子的死寂。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快步朝着村口走去。只见几个修士正围着一个身穿粗布衣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泥土，手臂上还带着伤，正奋力挣扎着。

“怎么回事？”蓝忘机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几个修士见是蓝忘机，立刻收敛了气势，其中一人抱拳道：“含光君，我们在村外山林发现她，她身上带着怨气，还持有伤人的法器，怀疑她与村里的事有关。”

少女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却倔强地抬起头，看向魏无羡和蓝忘机：“我没有！我只是在躲人，那些人要杀我，我才跑到这里来的！我身上的怨气是他们害的，不是我自己的！”

魏无羡仔细打量着少女，只见她虽然狼狈，眼神却很清亮，不像是在说谎。更重要的是，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与方才在怨气痕迹中闻到的腥甜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更淡，更纯净。

就在这时，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身上的怨气猛地爆发出来，黑色的雾气缠绕着她的周身，让周围的修士纷纷后退。少女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别过来……别靠近我……”

魏无羡瞳孔一缩，他能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怨气并非她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被强行灌入体内的，且与她的血液紧密相连。这种情况，他从未见过，却隐约觉得，这少女，或许就是解开清溪村事件的关键。

“都退后。”魏无羡上前一步，挡在少女身前，对着那些修士说道，“她不是凶手，把她带走，只会让怨气更难控制。”

“魏前辈，可她身上的怨气……”一个修士犹豫道。

“我来处理。”魏无羡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咒，指尖灵力一动，符咒便飘到少女上空，散发出柔和的金光。金光落在少女身上，她身上的怨气顿时收敛了不少，颤抖也减轻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村外传来，伴随着凌厉的剑气破空之声。魏无羡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蓝忘机，苦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下好了，咱们想安安静静查案都难了。”

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村口，只见一队身着紫色校服的修士簇拥着一人而来，为首之人白衣紫带，面容冷峻，腰间悬着一柄紫色的长剑，正是云梦江氏宗主——江澄。

江澄勒住马缰，目光扫过现场的狼藉，最后落在魏无羡身上，眉头紧锁，语气冰冷：“魏无羡，清溪村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魏无羡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江澄，你看我像这么闲的人吗？安魂镇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哪有功夫来这里害人？”

“那她呢？”江澄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少女身上，眼神锐利，“她身上的怨气，你怎么解释？别告诉我，这又是你安魂镇里的‘客人’？”

魏无羡知道，江澄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并非真的怀疑他。这三年，仙门百家对安魂镇的敌意从未消减，江澄作为江氏宗主，夹在家族责任和昔日情谊之间，日子并不好过。方才的话，更像是说给旁边的修士听的。

他刚要开口解释，地上的少女突然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江澄，眼神里带着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决绝：“是温家的人！他们要抓我，说我身上有‘引魂血’，能帮他们做事……我不从，他们就追杀我，还把怨气灌到我身上……”

“温家？”江澄脸色一变，“哪个温家？岐山温氏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魏无羡也皱起了眉头，当年观音庙大战后，温氏余孽几乎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温宁和蓝思追等人，且都在安魂镇附近安居，从未惹过事。这少女口中的“温家之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向少女，刚要追问，就见少女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村外的山林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呼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浓烈的怨气，比清溪村里的还要凶戾。

魏无羡脸色一沉，拉着蓝忘机的手臂，沉声道：“蓝湛，小心，有东西来了。”

蓝忘机点头，手中的避尘剑瞬间出鞘，寒光凛冽。江澄也握紧了腰间的紫电，眼神警惕地看向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