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脸色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暮色沉静的画布，转瞬便被泼墨般的乌云吞噬
沉郁的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不耐烦的咆哮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急促而密集，瞬间将干燥的地面染成深色，激起一片带着尘土气息的凉意
我和哥哥刚结束校外的工作，正走在回高专的最后一段路上，猝不及防，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浇下
夏油忍【下雨了】
夏油杰嘶，没带伞
哥哥蹙眉，抬手挡在额前，但那点遮挡在倾盆大雨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冰凉的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刘海，顺着额角滑落，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
我也同样瞬间湿了刘海，白金色的头发变得沉甸甸的，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颈侧，冰冷的水珠顺着脊柱滑下，激得我微微哆嗦了一下
跑！
甚至无需交换眼神，这个念头便同时出现在我们脑中
离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站在原地只会沦为两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哥哥反应极快，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深色的咒术高专制服外套
夏油杰幸好料子还算厚实防雨
他手臂一扬，将宽大的外套撑开，举过头顶，制造出一片临时而简陋的，堪堪能容纳两人的小小遮蔽所
夏油杰快过来！
他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我几乎是立刻钻了进去，缩到他身边
方寸之地
世界瞬间被收拢在这一片布料之下
外界震耳欲聋的雨声仿佛被隔开了一层，变得沉闷而遥远
取而代之的，是彼此清晰可闻的，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以及……
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
空间太狭窄了
为了完全躲进这片小小的“屋顶”下，我们的身体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起
我的手臂贴着他只隔着薄薄衬衫的，温热的手臂，能感受到布料下紧实肌肉的线条和传来的惊人热度
他的手臂为了撑起外套，环过了我的后肩，形成一个近乎半拥的姿势，将我护在内侧
他的气息，混合着雨水淡淡的腥气，干净的皂角香，以及一种独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味道，瞬间将我密密实实地包裹
夏油杰走了！
他低喝一声，揽着我，冲进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脚步踏碎地上积聚的水洼，溅起冰凉的水花
头顶的外套被雨水猛烈敲打着，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
风雨从侧面袭来，打湿了我们的裤脚和侧面的衣衫
但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奔逃中，我的感官却诡异地聚焦于方寸之内
他的体温
透过两层湿透的薄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着雨水的寒意
那温度甚至有些烫人
他的心跳
隔着胸腔，一声声，有力而急促地敲击着，与轰隆的雨声，我们奔跑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竟清晰得如同擂鼓，一下下，震动着我的耳膜
还有他呼吸时带起的，温热的气流，偶尔拂过我湿透的额发和敏感的耳廓
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心跳也失去了平稳的节奏，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加速跳动，撞得胸口都有些发疼
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仿佛这狭小空间里的氧气都被迅速消耗殆尽了
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模糊的，被雨水冲刷的道路，努力迈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
腿很重，不知道是因为鞋子里进了水，还是别的什么
彩色瞳孔里映出的，不是雨景，而是他近在咫尺的，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湿透后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衬衫布料
这段路仿佛被无限拉长
又仿佛短暂得只是一个心跳的间隙
终于，宿舍楼的屋檐如同救赎般出现在眼前
哥哥加快脚步，猛地拉着我冲上了台阶，脱离了那片狂暴的雨幕
安全了
他喘着气，放下了举得有些发酸的手臂，那件湿透了的外套随之垂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在地上迅速汇成一小滩
遮蔽骤然消失，清凉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
冷意
我们两人都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水珠不断从发梢，衣角滚落
像两只刚刚从河里被打捞上来的小兽
站在干燥的屋檐下，耳边只剩下彼此尚未平息的，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窗外依旧哗然作响的雨声
刚才奔跑时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似乎还在空气里余音未绝
我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野地蹦跳着，完全不受控制
脸颊的热度也迟迟不退
我甚至不敢去看他，只能低着头，假装整理自己完全粘在身上的，湿透的衣襟，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
是因为跑得太急了吧
一定是的
我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那失控的生理反应
悄悄抬起一点眼帘，余光瞥向他
哥哥也正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着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黑色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遮住了那双紫色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但他的耳根，似乎……
也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
是因为奔跑吗？
还是……
他也和我一样，感受到了那方寸之地里，某种超越奔跑，超越寒冷的，灼人的温度和不寻常的心跳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湿漉漉的沉默和尴尬
只有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窗。
良久，他才轻轻咳了一声，声音还带着一丝运动后的沙哑
夏油杰……快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我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点头，依旧不敢看他，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慌乱地朝着浴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脚步踩在干燥的地板上，却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雨中奔跑时的心悸
那件外套之下的方寸世界
那紧贴的体温
那交织的，震耳欲聋的心跳
究竟是因为奔跑
还是因为……
别的什么？
答案像窗外迷蒙的雨雾，模糊不清，却悄然浸润了心底每一寸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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