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氤氲在空气里，带着皂荚的清淡和热水的余温，像一层朦胧的，不真实的纱
我坐在梳妆镜前的矮凳上，身上裹着柔软的浴巾，湿漉漉的白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细小的水珠，在脚下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刚泡完澡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毛孔舒张着，感受着空气中微凉的惬意
然而，这份惬意在我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时，瞬间化为了无声的紧绷
哥哥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吹风机，黑色的长发似乎也带着刚洗漱过的湿润感，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沉稳的模样，仿佛几天前那场病，以及病中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梦呓，都从未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一面完美的镜子，被那几个字
“是我的”
轻轻敲出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裂痕那头，是我不敢窥探的，令人心悸的深渊
夏油杰头发不吹干，会感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兄长的自然口吻，如同过去无数个为我吹干头发的夜晚一样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用手语回应，也没有看他
彩色瞳孔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镜中他逐渐靠近的身影
他站到我身后，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光线，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指尖悄悄攥紧了浴巾的边缘
吹风机“嗡”地一声启动，温暖而强劲的风流瞬间席卷了我的头皮和发丝
他的手指，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轻柔地穿插入我湿透的发间，熟练地拨动着，让热风能够均匀地拂过每一缕头发
动作是一样的
和记忆里那个笨拙地学着帮我吹头发，生怕烫到我的少年，手法如出一辙的温柔，耐心
风声在耳边轰鸣，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声响，包括我那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我的头皮，或者触碰到我的耳廓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一圈圈剧烈震荡的涟漪
我死死地盯着镜子
镜子里，他低垂着眼眸，神情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精密的仪器
黑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那双紫眸中可能泄露的情绪
他的嘴唇微微抿着，线条清晰而……
好看
这个认知让我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
我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不对劲
一切都透着一种诡异的，紧绷的，一触即发的不对劲
他的动作依旧温柔，甚至比小时候更加熟练
但那份温柔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克制
一种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暗流汹涌的紧绷
我能感觉到他拨弄我头发的动作，似乎……
越来越慢
那穿梭在发丝间的指尖，停留的时间，也似乎……
越来越长
一种无声的，危险的张力，在吹风机的轰鸣声中悄然弥漫，积聚
终于，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我们两人尚未平复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弥漫着水汽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我的发间，没有立刻离开
我的心脏，在寂静降临的这一刻，跳得前所未有的疯狂，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
然后，他的双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掌心温热，带着刚使用过吹风机的余温，透过薄薄的浴巾，熨烫着我的皮肤
他在镜子里看着我
我也被迫地，在镜子里，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一刻，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他的紫色眼眸，不再是平日里那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海洋
此刻，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挣扎，有隐忍，有某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度，还有……
一丝清晰的，近乎痛苦的迷茫
我的彩色瞳孔，在他的注视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里面映照出的，是全然的慌乱，无措，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
期待？
我们就这样，在镜子的两端，无声地对视着
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沉重地敲击在寂静的空气里，发出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轰鸣
然后，我感觉到他落在我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他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姿态，向前倾
他在靠近
一点，一点地靠近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呼吸也窒在胸口
彩色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而睁到最大，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在视野里逐渐放大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混合着干净的皂角香和刚吹过头发留下的，温暖干燥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我笼罩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剧烈翻涌的紫色漩涡，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我的额角，我的鬓发……
越来越近
近到我能数清他眼睫的数量
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
近到……
我们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起
近到……
我的嘴唇，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气流
咫尺之遥
仿佛下一秒，那存在于无数隐秘幻想和恐惧边缘的触碰，就要成为现实
我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他逼近的容颜，和他眼中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深不见底的紫
心跳声震耳欲聋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伦理枷锁，在这一刻，都被这极致的靠近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感官冲击，炸得粉碎
我甚至……
不自觉地，微微仰起了脸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又像一个……
渴望甘霖的旅人
就在那唇与唇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他猛地停住了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靠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凝固
我看到了他紫色眼眸中，那翻涌的浪潮在最汹涌的时刻，被一种巨大的，近乎残酷的理智，强行压下
那里面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的挣扎，然后，是深不见底的懊悔和……
自我厌恶
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向后拉开了距离
骤然拉远的空间，带来了冰冷的空气，瞬间填补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贴近
他站直了身体，转开了视线，不再看我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刘海，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夏油杰……好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却更显欲盖弥彰
夏油杰头发干了
他说完，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浴室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留下我一个人，僵坐在矮凳上，对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空洞，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的自己
唇上，那未曾真正落下的触碰，却仿佛带着灼人的实感
耳边，是他最后那句干涩的“好了”
眼前，是他骤然远离时，眼中那抹清晰的痛楚与挣扎
吹风机的余温尚在发间
心跳依旧狂野
而那个未曾发生的吻，那个停留在呼吸之间的，无声的战场，却像最深刻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这个氤氲着水汽的，令人窒息的夜晚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什么都没有
却又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般的……
失落与震颤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