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热风裹挟着鞭炮碎屑和酒楼里溢出的喧闹声，吹拂在林建军脸上，却让他觉得有些发冷。
“兴隆大酒店”门前，巨大的充气拱门格外扎眼，上面写着：“热烈祝贺李悦同学以优异成绩荣录县机甲一中！”。酒楼里人声鼎沸，林宥的舅舅李兴国正拿着麦克风，满面红光地致辞，声音透过音响震得人耳膜发痒。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我家悦悦争气啊！纯靠文化课，硬碰硬考进去的！一分都没靠那劳什子机甲实操加分！将来那是要当工程师、当指挥官的料！”众多亲戚也纷纷捧场，他们当然知道特招进县机甲一中是最有前途的，特别今年都出消息特招小班制，为全国高中机甲大赛做准备，万一有点成绩好一点的机甲大学随便挑，未来可就是前途无量！
李悦是林宥的表妹，两人同时毕业，李悦小升初考试时由于发高烧，没有发挥好，最终只能进入海山第二初中，相比在乡下根据乡镇名额进入海山一中的林宥，这也成了她的心病。如今以极难之姿考进机甲一中，终于扬眉吐气。即便没有入选特招的20个名额，也凭借全县前0.3%的成绩傲视群雄。
角落的宴席上，林建军和妻子默默坐着。同桌的亲戚们笑语喧哗，却似乎默契地避开了关于他们家林宥的话题。林建军手机屏幕上，“聚友小厨”的预订确认信息还亮着——他本来也想等通知书完全落实后，悄悄为儿子庆祝一下，哪怕只是两三桌至亲。
但现在，他只觉得手机烫手。
“建军，喝酒啊。”一位姨父递过酒杯，看似随意地问，“小宥今年也中考吧？考得咋样？要是……哎，也没事，孩子路多着呢。”
这话听起来是安慰，却坐实了那种心照不宣的猜测：林宥，那个从小成绩就不太拔尖，整天琢磨机甲“不务正业”的孩子，肯定是没考好。所以没人问，怕他们这做父母的难堪。甚至林宥没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半大小子死要面子，不想当众出丑。
林建军勉强笑了笑，没接话。他瞥了一眼主桌，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外甥女李悦，正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个公主一样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只是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耐。她眼神扫过这边时，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又扭过头去，她原本不想去舅舅舅妈那一桌，不想见林宥。
李悦心里确实憋着一股气。她记得小时候两人形影不离，一起在旧仓库里用纸箱子假装机甲对战。可后来林宥成绩越来越跟不上，却反而更沉迷于那些不切实际的“机甲梦”，怎么说都不听。是怒其不争，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关系渐渐就冷了。
但是今天自己的升学宴都不来，有点说不过去了，本来说不定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平平淡淡做亲戚。于是李悦便走到林父林母身边询问：“舅舅，林宥怎么没来啊。”言下之意就是林宥这么不给面子。
“悦悦，那小子在填完志愿就去隔壁县打工了。对不起了，不方便赶过来。”也不敢提林宥特招进县机甲一中的事，提了就要办升学宴，亲戚之间一对比，天差地别。
“哦，这样啊。”李悦听到这个解释也释然，至少林宥知道自己家境不好，拼命活着，也算懂事，对他不好的印象有所改观。
林建军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悄悄退席，走到洗手间，拨通了“聚友小厨”的电话。
“老板，对，是我，林建军……明天的预订，取消了吧。不好意思啊。”
挂断电话，他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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