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八点五十五分，苏沐辰已经坐在图书馆讨论区。桌面上整齐摆放着笔记本电脑、会议议程打印稿和两支备用钢笔。他第三次调整文件夹的角度，使之与桌边完全平行。
九点整，他按下手机秒表。
九点零三分，讨论区的玻璃门被推开。陆一航叼着片吐司，头发微乱，卫衣帽子歪在一边，但眼睛亮得惊人。
“早啊，完美先生。”他含糊地打招呼，拖开椅子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堆皱巴巴的草图。
苏沐辰瞥了眼秒表：“你迟到了三分钟十七秒。”
“但我在你规定的二十五分钟会议时限内到了啊。”陆一航狡黠一笑，咽下最后一口吐司，“所以不用请你喝奶茶。”
苏沐辰面无表情：“会议还没结束。开始吧，先从整体流程框架开始。”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苏沐辰主导着讨论。他条理清晰地将晚会拆解为七大模块，每个模块下设子任务和时间节点。陆一航难得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纸上涂画什么。
“...所以灯光音响组必须在周三前完成最终测试。”苏沐辰总结道，“你有什么补充？”
陆一航推过来一张纸。上面用狂放的笔触画着一只穿梭在规整几何图形中的狐狸，脚下踏着音符般的流光。
“这是？”
“晚会的灵魂。”陆一航指尖点着那些“音符”，“流程框架是你的，但这些即兴时刻——互动闪光装置、突如其来的街头表演环节、观众参与的艺术共创——是我的。”
苏沐辰皱眉：“‘突如其来’意味着不可控。我的方案里没有给意外留空间。”
“所以才是‘惊喜’啊！”陆一航身体前倾，“看这里，我计算过时间了。”
他抽出另一张纸，上面竟然是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时间轴，精确到分钟。
苏沐辰微微惊讶：“你做了时间规划？”
“不然呢？真以为我只会蛮干？”陆一航得意地挑眉，“这三个时间点，我们可以插入‘计划内的意外’。看，既保留 spontaneity（自发性），又不打乱你的完美流程。”
Spontaneity。苏沐辰注意到陆一航发音时的语调，像颗石子投入静水。
“这里，”苏沐辰指向其中一个时间点，“如果互动环节超时，会影响后面的颁奖流程。”
“那就调整颁奖流程！为什么一定要先颁奖再表演？不能颠倒顺序吗？”陆一航夺过苏沐辰的钢笔，在流程图上画了个箭头，“看，这样调整，不仅时间更宽松，还能利用颁奖把气氛推向高潮——”
他的手指划过纸面，几次碰到苏沐辰的指尖。两人都没移开。
苏沐辰沉默地看着被修改的流程图。理论上，这个调整更合理。但这不是他原来的设计。
“你的完美主义在尖叫，对不对？”陆一航歪头看他，眼神戏谑却并不带恶意。
苏沐辰深吸一口气：“这个调整...可以接受。”
陆一航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哪！苏沐辰居然接受了别人的修改意见！我应该录下来——”
“但是，”苏沐辰打断他，“这几个‘计划内的意外’，必须提前演练。我不能接受真正意义上的意外。”
“成交。”陆一航伸出小拇指。
苏沐辰瞥了眼那根手指：“幼稚。”
“怕了？”陆一航晃了晃手指。
苏沐辰面无表情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快速勾了一下就要收回，却被陆一航紧紧勾住。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陆一航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紧盯着苏沐辰。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把他瞳孔映成琥珀色。
苏沐辰感到一股暖意从相勾的手指蔓延至心脏。他迅速抽回手。
“二十五分钟到了。”他起身整理文件，“会议结束。”
陆一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所以？奶茶呢？”
苏沐辰动作顿了一下：“...你想喝什么？”
“哇，真请啊？”陆一航笑起来，“走吧，我知道校外有家不错的店。”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一家装潢个性的奶茶店里。苏沐辰用湿巾仔细擦拭桌面，而陆一航已经咬着珍珠吸管，打量对方一丝不苟的坐姿。
“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吗？”陆一航突然问。
“怎样？”
“这么...规整。”
苏沐辰放下湿巾：“秩序带来效率。”
“但也错过很多乐趣。”陆一航把玩着颈间的皮质颈链，“比如突然发现一家好店，或者...”他突然伸手，从苏沐辰发梢拿下一片极小的工作室碎纸屑，“...注意到阳光把你头发染成淡金色的样子。”
苏沐辰僵住了。不是因为那个动作，而是因为陆一航说的话。
陆一航似乎也意识到话太过直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下周要去实地考察场地，我知道几个地方...”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苏沐辰瞥见来电显示是“舞蹈社学姐”，而陆一航接电话的语气轻松熟稔。
“...没问题，晚上老地方见...帮你带宵夜？知道啦...”
苏沐辰无意识地用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他想起陆一航手腕上那道旧伤，想起那些关于“校霸”的传闻，想起这个人显然拥有他完全不了解的、丰富的生活和社交圈。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失落？
电话结束，陆一航转回来：“说到哪了？”
“场地考察。”苏沐辰声音比平时更冷，“下周二的日程我已经排好了，具体时间地点会发邮件给你。”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奶茶店时，苏沐辰感觉到陆一航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他没有回头，却在拐角处无意间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陆一航说被阳光染成淡金色的头发。
秩序带来效率，但确实可能错过一些东西。
比如，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二十五分钟会议”。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