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雪月城,总被一层朦胧的烟雨笼罩。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已是黄昏时分,城内各家酒肆茶馆陆续点亮灯笼,暖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为这座江湖名城添了几分温柔。
城南一家名为“桉然居”的酒肆内,叶桉刚送走最后一桌熟客。她走到门口,正准备掩上半扇门板,却见雨巷尽头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月白长袍,身形挺拔,在细雨中信步而行,却不见丝毫狼狈。雨水仿佛有灵性般,在他周身寸许处悄然滑落,衣袂飘飘,竟不沾湿。待他走近,叶桉才看清他的面容——墨发随意束起,几缕散在额前,衬得一双眸子如这雪月城的夜,深邃中带着几分疏狂。
“店家,可还有酒?”男子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叶桉侧身将他让进店内:“客官里面请,只是今日的招牌酒已售罄了。”
男子踏入店中,目光扫过店内陈设。桉然居不大,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几张梨花木桌擦得发亮,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角落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酒具和几盆绿植,整个店面透着一股雅致清幽的气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柜台后一坛未开封的酒瓮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姑娘何必诓我,这‘空谷幽兰’的香气,可是藏不住的。”
叶桉心中微讶。这“空谷幽兰”是她近日才试酿成功的新酒,以沉香、兰芷为骨,佐以雪莲心,并加入海外传来的“梦陀萝”花露,取其清冷幽远之意境。酒香极内敛,寻常人绝难察觉。
她不禁重新打量眼前人,只见他气度不凡,虽看似随意,周身却隐隐流动着一股浑厚的气韵。“客官好灵的鼻子。此酒尚在试酿,滋味未定,恐怠慢了贵客。”
“无妨,”男子自行寻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窗外细雨绵绵,衬得他的声音愈发清越,“酒如知音,难得的是意境。这‘空谷幽兰’之名,已得七分神髓。”
叶桉见他言语不俗,便也不再推辞,取来一套素瓷酒具,斟了半杯递过去。酒液澄澈,近乎无色,唯有在灯光下流转时,才泛出极淡的碧意。香气不扑鼻,却如空谷微风,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男子接过,并未立即饮用,而是置于鼻下轻嗅,闭目片刻,方才浅酌一口。酒液入喉,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赞道:“清而不寡,幽而含芳,后味竟有一丝药理的甘醇回旋……妙!只是还有一味,我尝不出。”
叶桉心中佩服,她这酒方颇为复杂,对方竟能一语道破其中几味主药。“是海外传来的‘梦陀萝’的花露,极少人知。”
“梦陀萝……传闻能引人入梦,窥见心底最深之渴望。姑娘以此入酒,胆识与匠心,皆非凡品。”他放下酒杯,正视叶桉,“在下百里东君,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叶桉心中一震。百里东君!雪月城的大城主,名动天下的酒仙。她虽知身处此城,难免会遇到江湖顶尖的人物,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在一个雨夜悄然来访。
“原来是百里城主,小女子叶桉,失敬了。”叶桉行礼道。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数年,凭借前世对药理和酿酒的知识,在这雪月城开了这间“桉然居”安身立命。对于这位酒仙的事迹,她早有耳闻。
百里东君摆摆手,笑道:“此地只有酒客叶桉,并无城主。叶姑娘这手酿酒的功夫,师承何处?”
“家传些许皮毛,自己胡乱琢磨罢了,当不得城主谬赞。”叶桉谦道。她的来历特殊,并非此世之人,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百里东君也未深究,只道:“能自悟至此,更是难得。这‘空谷幽兰’,让我想起年少时登临海外仙山,于云海孤峰之上所见之景……遗世独立,心有乾坤。”
二人就着这酒,从酿酒之道谈到江湖趣闻,又从各地风物聊到人生感悟。叶桉发现这位名满天下的酒仙并非一味狂放,反而心思细腻,对诸多事物皆有独到见解。而百里东君也觉这少女掌柜不仅酿酒技艺高超,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通透与宁静,更似一股清流,让他这见惯了江湖纷扰的人,也感到几分难得的平和。
窗外雨声渐沥,店内酒香氤氲。这一夜,桉然居的灯火,似乎比往常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