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咖啡

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纯粹。黎深刚结束一场历时数小时的手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走向办公室，却听到转角处两个小护士的闲聊飘入耳际。

“……是啊，就前天晚上，急诊那边忙死了，好像还有个不是急诊的也来了，说是陪朋友，但我看她脸色白得吓人，自己好像也不舒服，额头上好像还挺肿的……”

“……哦我知道，是不是那个经常来找黎医生的那个女孩？挺漂亮的那个……”

声音渐远。

黎深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前天晚上？他回想起来，那天晚上你给他发信息说和朋友聚餐，会晚点回去，让他别等。他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继续处理手中的病历。

原来不是聚餐？

他动作依旧沉稳，但指尖微微发紧推开办公室的门，消毒水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冰冷纯粹。他脱下白大褂，挂好，动作一丝不苟。只是指尖在触碰到衣料时，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坐下，拿起一份病历，目光却迟迟没有聚焦。

窗外的笑声隐约传来，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今天的咖啡，似乎煮得过了）

下午，你像往常一样来找他，额前的刘海似乎比平时更厚了一些，笑容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勉强。

“忙完了吗？今天应该能准时下班了吧？”你笑着问，自然地想挽他的手臂。

黎深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你的亲近。他的目光落在你的额头上，医生的敏锐让他几乎能透视那层发丝下的异常。

“额头怎么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审慎，是医生惯用的口吻。

你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刘海，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笑道：“没什么呀，可能就是没睡好，有点肿吧？你看错啦。”

你的否认，坐实了他的猜测。

黎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攥紧了。不是生气，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微刺的酸涩感弥漫开来。

你选择了隐瞒。对他。

他沉默地看着你，试图从你的眼睛里读出隐瞒背后的原因。是觉得告诉他也没用？是认为他的关心多余？还是……在你心里，他并非那个可以分担痛苦和脆弱的人？

理性告诉他，可能只是你怕他担心，小事化了。但情感上，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像细小的沙砾磨砺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是她的医生，本该是第一个察觉她不适的人，却要通过旁人的闲聊才知道。

他最终没有追问下去。他的骄傲和克制不允许他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尤其是这种类似于“受伤”的情绪。

他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指尖最终没有去撩开你的刘海，而是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动作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但眼神深处的光微微黯淡了下去，“下次不舒服，无论多晚，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堪称温和，但这句话听在她耳里，或许会觉得比平时更疏离一些。因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说“让我看看”或者“必须告诉我”。

他选择了尊重她的隐瞒，同时也默默收回了自己一部分过于急切的关系。

他转身去拿外套，背影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那杯你习惯性为他泡好的、温度刚好的咖啡放在桌上，他看了一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端起。

咖啡的香气氤氲，此刻尝起来，想必是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