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铜灯晃了晃,豆大的火苗舔着灯芯,将陆沉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墙上,像幅被揉皱又展开的古画。他指尖捏着一枚汉代的铜印,印钮上的螭龙张着嘴,齿缝里还嵌着两千年未褪的泥垢。
“最后一点了。”他喃喃着,蘸了些特制的溶剂,用竹制的细签小心翼翼地挑挖。动作轻得像在哄睡一只易碎的蝶。这是他修复的第三十七件古物,也是这个月最棘手的一件——印面的“长乐未央”四字被一层青绿色的铜锈糊住,稍不留神就会刮花底下的阴文。
窗外的雨下得绵密,敲打着老式木窗的棂格,节奏倒和他手里的动作莫名合拍。忽然,铜印底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咔”,不是器物开裂的脆响,更像是什么东西从沉睡中睁开了眼。
陆沉顿了顿。
指尖的铜锈在灯光下泛出奇异的光泽,不是普通的青绿色,而是带着点幽蓝,像深潭里的磷火。他刚想凑近细看,那抹蓝光突然炸开,顺着他虎口的一道旧伤钻了进去。
“嘶——”
剧痛从皮肉直窜天灵盖,他猛地松手,铜印“当啷”一声砸在案上。视线里的一切开始扭曲:墙上的古画在渗血,案头的古籍长出了青苔,连窗外的雨声都变了调,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他踉跄着扶住桌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虎口的伤口处,正浮现出一道淡蓝色的纹路,形状像枚没刻完的印章,边缘还在微微发烫。而那枚汉代铜印,此刻正躺在一堆碎瓷片里——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根本没碰过旁边的青花笔洗。
“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整间屋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木架上的古籍哗哗坠落,书页在空中散成漫天纸蝶。陆沉被一股无形的力拖拽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他看见那枚铜印从碎瓷堆里浮了起来,印面朝下,“长乐未央”四个字对着他,蓝光越来越盛,像要把他吸进去。
最后一眼,他望见窗外的雨变成了金色,街对面的民国洋楼突然褪成了黛瓦粉墙,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正站在雨里,朝他举了举杯,嘴里说的话穿过时空砸过来,听得不甚真切,只辨出两个字: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