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峰主殿内，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混杂。沈清秋病了，病得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平日里清冷出尘、仪态万方的修雅剑，此刻正裹着厚厚的云锦被，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蹙，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疏离笑意的唇瓣因发热而干裂，偶尔溢出几声压抑的、与形象极不相符的轻哼。
洛冰河守在床边，那双惯常只映着师尊身影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血丝和慌乱。他一遍遍用浸了灵泉的丝帕为沈清秋擦拭额角的虚汗，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声音哽咽：“师尊……师尊您再喝一口药好不好？就一口……”
药碗里是他熬了数个时辰，加入了无数珍稀灵草又小心撇去了所有苦味的仙露，可沈清秋牙关紧闭，就是不肯咽下。
殿外传来些许动静，是岳清源闻讯赶来了。他步履依旧沉稳，但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掌门师伯。”洛冰河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沙哑。
岳清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床榻上那明显憔悴了一圈的人身上，眼中痛色一闪而过，温声问道：“清秋师弟如何了？”
“高热一直未退，药也喂不进去……”洛冰河语气里带着无助的焦急。
岳清源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自然地接过洛冰河手中的药碗和丝帕，柔声道：“小九，听话，把药喝了才能好。”
或许是这声久违的“小九”，或许是岳清源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沉稳气质，昏沉中的沈清秋竟真的微微睁开了眼。然而那双平日清亮的眸子此刻水雾弥漫，没有焦距，显然是烧糊涂了。
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岳清源脸上，嘴唇翕动，发出极轻、却足以让内殿几人清晰听见的呓语：
“七哥……”
岳清源的手猛地一颤，药碗差点脱手。这声称呼，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深的旧伤疤。
洛冰河也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岳清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疑惑，也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警惕。
沈清秋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断断续续：“七哥……别去……别信……他们会害你……都怪我……是我没用……救不了……”
岳清源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往仿佛在这一刻被病榻上之人无意识的言语尽数揭开。他握住沈清秋露在被子外滚烫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压抑得几乎变了调：“小九……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这悲情又虐心的气氛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沈清秋的胡话开始无缝切换频道。
他忽然挣扎起来，仿佛要抓住什么，声音变得惊恐：“柳师弟！别过去！那坑是我让尚清华挖的……呃，不是！我是说小心有坑！”（刚踏进殿门准备探病的百战峰主柳清歌：“……”）
接着，他猛地转向洛冰河的方向，虽然眼神还是涣散的，但语气却带上了熟悉的、只有在最迷糊时才会暴露的嫌弃和一点点委屈：“冰河……说了多少次……南瓜粥……不许放糖……还有……别再往院子里种红花了……招虫子……”（洛冰河瞬间从刚才的复杂情绪中脱离，脸爆红，小声辩解：“弟子是想给师尊添些喜气……”）
然后他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往被子里缩了缩，对着空气哀求：“齐师妹……别拔我竹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新簪子像测灵仪了……”（正准备进门的齐清萋脚步骤停，气得柳眉倒竖：“沈清秋！你居然真这么觉得？！”）
最后，他目光飘向角落，仿佛那里有个看不见的人，痛心疾首道：“尚清华……飞机票……报销不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正偷偷摸摸躲在殿外窗下试图吃瓜的尚清华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瓜兄！这种时候就别提报销了行吗？！”）
满屋子人（和窗外的人）：“……”
岳清源那满腔的悲恸和愧疚，硬是被这一连串胡言乱语冲散了大半，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他小心地扶住沈清秋乱动的肩膀，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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