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热水泡下来，骨头缝里的寒气才算是驱散了点，可心口那点后怕，跟沾在头发上的水草似的，怎么都捋不干净。
苏妙裹着厚棉袍，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翠果给她绞干头发。小丫头眼睛还红着，一边忙活一边絮叨，翻来覆去就是“吓死奴婢了”、“那水鬼真该天打雷劈”。
苏妙嗯嗯啊啊地应着，心神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水鬼？哪来的水鬼。是她心里有鬼。
萧景珩这招兵行险着，简直是刀尖上跳舞。万一翠果那边喊晚了半刻，万一水下的人没接应上，万一林轻轻呛水狠了真出了事……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可偏偏，就成了。
不仅成了，好像还阴差阳错，让她跟林轻轻之间那点僵局，撕开了一道微妙的口子。那姑娘被人扶走前看她的那一眼，少了些怕，多了点同病相怜的懵懂。
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苏妙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代价太大，下次未必有这样的运气。
脑子里那系统，自打混乱中就没了声息，像是又被那场面噎得不轻，暂时宕机了。可她知道，这消停不了几天。那玩意儿跟跗骨之蛆一样，不把她啃干净绝不会罢休。
果然，没安生两天。
这天夜里，她正睡得沉，一股子针扎似的锐痛猛地钻进脑袋深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刁钻，疼得她瞬间蜷成了虾米，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干扰排除……适应性调整完毕。】系统的声音冷硬得像冻了千年的石头，透着股磨牙吮血的劲儿，【宿主规避惩戒，利用外部干预破坏任务执行，罪加一等。惩戒积存。任务模式升级。】
苏妙咬着被角，浑身直哆嗦。她就知道！这玩意儿记仇！
【新任务发布：明日巳时，于城南百花巷口，窃取巡城卫兵腰间令牌。时限：半柱香。失败惩罚：积存惩戒叠加，体验‘意识剥离’初级阶段。】
窃取兵符？！还限时半柱香？！
苏妙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这难度简直是让她去摸老虎屁股！巡城卫兵那是好惹的？被抓到，当场格杀都不为过！比推人下水凶险百倍！
而且惩罚变成了“体验”意识剥离？光是“体验”两个字，就让她毛骨悚然！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想把那铜片小鱼塞出去。可手刚伸出去，又僵住了。
上次是水榭，地方偏，好做手脚。这次是城南大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萧景珩的人再有本事，还能当着满街的人把巡城卫兵变没了？还能把令牌变到她手里？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系统就是在报复！逼她走上绝路！
她靠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萧景珩能帮她一次，还能次次都帮她从这种必死局里抠出一条生路吗？
她和他那点塑料盟友情，经得起这么耗？
这一夜，苏妙睁着眼到天亮。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色灰败得像棵霜打的白菜。翠果担忧地问了好几回，她只摇头说没睡好。
磨蹭到快巳时，她终究还是出了门。不去？她不敢想象那“体验”是什么滋味。
百花巷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队巡城卫兵挎着刀，正一丝不苟地走过，铠甲铿锵，面色肃然。腰间那块代表身份和职责的令牌，随着他们的步伐轻轻晃动，刺得苏妙眼睛疼。
她混在人群里，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跳得像擂鼓。半柱香的时间，滴答滴答地在脑子里催命。
怎么偷？冲上去抢？她怕是还没近身就被当成刺客摁倒了。假装跌倒去碰？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把令牌悄无声息地解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绝望一点点蔓延上来。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硬扛惩罚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景珩！
他居然亲自来了！穿着一身寻常青衫，像个儒雅书生，混在人群里，正低头在一个摊子上看纸鸢，看似随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队巡城卫兵。
他也没辙吗？苏妙心里更凉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个小乞丐不知从哪钻出来，猛地撞向那队卫兵末尾的一个年轻兵士，手里抱着的破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几个铜板滴溜溜滚得到处都是。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小乞丐吓得跪地磕头，声音凄惶。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让整队卫兵都停了下来，视线都被吸引过去。领头的队长皱起眉，呵斥道：“怎么回事？！起来！挡着路了！”
年轻兵士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拾那些滚远的铜板，注意力完全被分散。
就在这一刹那！
苏妙清晰地看到，另一个一直蹲在旁边挑拣劣质珠花的小贩（那人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手指在那年轻兵士腰间极其轻微地一拂——
动作轻巧得像拂过一片羽毛。
下一秒，那小贩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揣着手走开，经过苏妙身边时，袖口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瞬间滑入了苏妙宽大的袖袋里！
是那块令牌！
苏妙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心跳骤停！
【任务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乞丐撞人到令牌入手，不过两三息之间！周围的人，甚至那些卫兵，注意力都还在那小乞丐和铜板上，根本没人察觉这瞬间的偷龙转凤！
萧景珩……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自己的人派出来，演了这么一出双簧，把令牌偷来了？！
这胆子也太肥了！
那边，小乞丐被队长不耐烦地驱赶开，年轻兵士也红着脸捡完了铜板，队伍重新整队，继续巡逻。那年轻兵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动作猛地一顿，脸色瞬间煞白！
“队、队长！我的令牌！令牌不见了！”
整队卫兵再次停了下来，气氛瞬间紧绷！队长脸色大变：“什么？！刚才还在！快找！封锁巷口！”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苏妙吓得魂飞魄散，攥着袖袋里那块烫得要命的令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一带，巧妙地避开了慌乱的人群。
是萧景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
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点闲适，仿佛只是顺手扶了一下差点被撞到的路人。只有贴近了，苏妙才能感觉到他握着她胳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也……微微有些汗湿。
他也在紧张。
“别回头，往前走。”他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东西处理掉。”
说完，他松开了手，状若无事地转身，走向另一边正在厉声下令搜查的卫兵队长，朗声道：“王队长，何事如此惊慌？”
他竟直接上去搭话了！他要干什么？！
苏妙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停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萧景珩和那群乱糟糟的卫兵吸引，攥紧袖袋里的令牌，低着头，飞快地钻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
七拐八绕，确认没人跟来后，她猛地将那块令牌扔进了巷尾一个堆满烂菜叶和馊水的垃圾堆里，看它被污秽淹没，这才靠着脏污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太险了……实在是太险了……
萧景珩他……简直是个疯子！
可偏偏……又疯得让她莫名生出一丝诡异的安心感。
这盟友……路子太野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