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入君心

夜色漫过萧府檐角，连廊下的宫灯都浸了层朦胧的暖光。

苏锦凝坐在梳妆台前，象牙梳悬在发间半天没动，指尖反复绞着那条绣了并蒂莲的帕子，帕角都快被捻得起了毛。

窗外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她终是按捺不住，回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春桃，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藏不住尾音里的急切。

苏锦凝春桃，你再去西跨院瞧瞧。

苏锦凝世子……他当真还在书房里？

春桃捧着刚温好的牛乳进来，白瓷盏沿凝着细汗，闻言无奈地福了福身，鬓边的银钗晃了晃。

春桃王妃，这已是您今晚问的第七回啦！

春桃方才我去廊下探路，还撞见阿青守在书房门外呢，他说世子自进了屋，连窗都没开过一回，桌上堆的军报怕是得看到半夜。

苏锦凝接过牛乳，指尖触到瓷盏的暖意，却没半分心思喝，只把盏子轻轻放在描金妆奁上，腮帮子微微鼓着，像含了颗没化的蜜饯。

春桃倒是王妃什么时候对世子这么上心了？

春桃以前不是躲起来都来不及吗？

苏锦凝……

苏锦凝那……能一样吗？！

苏锦凝都快三更天了，便是军报要紧，也该歇口气啊。

苏锦凝他傍晚还跟我说，晚些定来陪我，怎的转头就把这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望着远处书房那点昏黄的烛火，越想越觉委屈，眼眶都悄悄红了，索性咬了咬下唇，语气带着点小倔强。

苏锦凝不行！

苏锦凝我得去瞧瞧！

苏锦凝看他到底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我！

春桃吓得赶紧上前拦着，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

春桃王妃使不得！

春桃夜里风凉，您刚受了些风寒，要是再吹着了，仔细世子心疼！

苏锦凝他要是能想起我，早该来找我了，哪还会让我在这儿瞎等！

苏锦凝拨开春桃的手，踮着脚推开窗扇，借着廊下宫灯的光瞅了瞅窗下——

书房外搭着架爬藤月季，枝桠长得结实，刚好能借着力往上攀。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襦裙的下摆，小心翼翼踩着月季藤往上爬，指尖刚够到书房的窗沿，脚下的枝桠却突然“吱呀”一声晃了晃。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抓窗框，谁知掌心沾了夜露滑得很，竟“哎哟”一声，连人带帕子摔进了书房！

萧无衣谁！

萧无衣正伏案看西北地形图，指尖还按着枚红漆标记，闻声猛地抬头，手已飞快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墨色眼瞳里满是锐利，像极了战场上盯着猎物的雄鹰。

一旁的军师沈砚刚端起茶盏，茶盖还没碰到盏沿，吓得手都顿了；阿福阿青更是像两道风似的，瞬间挡在萧无衣身前，一个攥着腰间的短刀，一个绷着身子瞪着眼，三人齐刷刷盯着地上那团“不明物体”，皆是一脸警惕。

苏锦凝摔得屁股生疼，疼得她差点掉眼泪，正揉着腰想爬起来，抬头就对上三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萧无衣的剑还没出鞘，沈砚的茶盏悬在半空，阿福阿青的身子绷得像块铁板，她顿时僵在原地，手腕上挂着的帕子还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悠，头发也乱得像被风吹过的柳丝，额前的碎发贴在脑门上，裙摆还勾住了窗台上的墨锭，模样又狼狈又好笑。

春桃王……王妃！

春桃在外头听得“扑通”一声响，还以为自家姑娘摔出了好歹，吓得魂都飞了，忙提着裙摆往书房跑，推门时差点撞在门框上，见苏锦凝坐在地上，萧无衣剑未出鞘却神色紧绷，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响得吓人。

春桃世子恕罪！

春桃王妃……就是太想您了，才一时糊涂翻了窗户，绝无半分歹意啊！

春桃绝无半分歹意啊！

沈砚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忙用折扇挡了挡嘴，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眼神里满是“这展开我可没算到”的惊愕，连平日里捋着的胡须都忘了动。

阿福阿青对视一眼，悄悄把挡在前面的身子挪开了些——这“刺客”穿着水绿色的襦裙，裙摆上还绣着小朵的海棠花，头发上插着的银簪虽歪了，却也是姑娘家的饰物，怎么看也不像来行刺的。

萧无衣这才看清地上的人是苏锦凝，按剑的手猛地松开，快步上前蹲下身，又气又好笑地伸手扶她起来，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语气里带了点嗔怪。

萧无衣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萧无衣书房也是能随便翻的？

萧无衣摔疼了没有？

萧无衣让我看看伤着哪儿了没有。

苏锦凝被他拉着胳膊站起来，又羞又恼，眼圈却红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点鼻音。

苏锦凝谁让你总在书房不找我……

苏锦凝我问了春桃好多次，你都不出来。

苏锦凝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萧无衣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轻轻拂过她微红的耳尖，声音瞬间软了几分。

萧无衣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尖轻轻拂过她微红的耳尖，声音瞬间软了几分。

萧无衣是我不好，只顾着看军报忘了时辰，让你等急了？

萧无衣下次再想找我，让春桃来通传便是，哪用得着翻窗户？

说着，他还轻轻揉了揉她的腰，目光扫到她裙摆上勾着的墨锭，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沈砚轻咳一声，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把空间留给两人，手里的折扇又打开了，却没心思扇风，只低头假装看地上的青砖；

阿福阿青更是识趣地溜到门口，一个守着门，一个偷偷往里头瞅，嘴角还带着点憋不住的笑意；

阿福凑到阿青身边，压着声嘀咕。

阿福阿青，世子自北极回来，咋像换了人？

阿福先前还防着王妃，如今姑娘翻窗摔进来，他剑都没拔完就急着扶，还柔声细语问摔疼没。

阿青靠在廊柱上，瞥了眼书房方向。

阿青还不是北极那趟见多了生死，才知身边人金贵。

阿青前儿他昏迷时都喊姑娘名字，醒了先问姑娘安，感觉……

阿青世子要掉进温柔乡咯～

阿福可不是嘛！

书房里的烛火暖融融的，映着两人相握的手，烛影在墙上轻轻晃动，倒比方才看军报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苏锦凝靠在萧无衣身侧，感受着他掌心的暖意，方才的委屈和疼痛都散了，只剩下满心的甜，连方才摔疼的屁股，好像也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