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局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苏锦凝站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演武场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萧无衣也愣住了，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

萧无衣婳婳，你……

苏锦凝李公子既然这么好奇，那我便告诉你。

苏锦凝走到观礼台边缘，声音平静却清晰。

苏锦凝半年前沈公子画的，是我在凝香院赏花的模样。只是他画技不精，误将花丛画成了水池，才惹出那些闲话。

苏锦凝今日你特意提及此事，怕是早就知道真相，却故意歪曲，存的什么心？

这番话既解了萧无衣的围，又没直接撕破沈知远的脸，却让李茂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他没想到苏锦凝竟会主动开口，而且说得滴水不漏。

演武场的风还卷着箭尾嗡鸣的余韵，苏锦凝那句“是我”落定的瞬间，萧无衣已翻身下马，快步掠至观礼台边。

萧无衣握住苏锦凝的手，转头看向李茂，语气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萧无衣李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伸手将她护在身后，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未散尽的紧绷——方才李茂的箭靶之险、皇帝的突然现身，都不及此刻她当众认下画中人时，他心头那阵翻涌的惊与怒。

萧无衣比试还未结束。

萧无衣转头看向演武场中央，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翻身上马，玄色劲装在阳光下划出利落的弧度，手中长弓再次拉满，这次的箭尖却直指五十步外的红心靶

羽箭离弦的瞬间，他手腕微转，箭身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细的银线，“笃”地穿透靶心，箭尾与前一支箭并在一起，震颤的频率竟分毫不差。

观礼台上传来满堂喝彩，连皇帝都抚掌轻笑。

万能好个百步穿杨！

李茂僵在马背上，看着那两支并立的箭，脸色彻底失了血色。

他知道自己骑射本就不及萧无衣，如今又失了言语上的先机，再比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主持官见状，忙高声宣布。

万能镇国将军府世子萧无衣，胜！

萧无衣翻身下马，没看李茂一眼，径直走向观礼台。

他握住苏锦凝的手，指尖带着薄汗，转身便往场外走。

回到主院的书房，他才将她按在椅上，眉头拧得紧紧的。

萧无衣你可知方才那般说，会引来多少闲话？

萧无衣沈知远的画本就暧昧，你一认，外头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苏锦凝仰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担忧而非责备，便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苏锦凝夫君，我若不认，李茂定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不仅你难下台，连将军府的名声都会受牵连。

她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

苏锦凝况且，只要夫君与我同心，旁人的闲话再难听，我也不怕。

萧无衣的怒意瞬间消了大半，他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萧无衣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

萧无衣沈知远与李茂勾结，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萧无衣我已让阿福去查沈知远近日的行踪，定要找出他们的把柄。

苏锦凝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苏锦凝我相信夫君。

与此同时，演武场西侧的小巷里，李茂正对着沈知远脸色铁青。

李茂你不是说萧无衣定会因画的事失态吗？怎么会让苏锦凝抢了话头？还有皇帝，你怎么没告诉我他会来？

沈知远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脸上带着一丝阴笑。

沈知远李将军稍安勿躁。

沈知远今日虽没让萧无衣出丑，但苏锦凝认下画中人，未必是坏事。

他凑近李茂，声音压得极低。

沈知远你想想，苏锦凝身为将军府少夫人，却被我画入那样的场景，即便她说只是赏花，外头的人会信吗？

沈知远只要我们再添些流言，将军府的名声迟早会被搅乱。

李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茂你有什么办法？

沈知远我已让人去查主院的下人，只要找到当年见过我画画的人，稍加利诱，让他对外说画中确实是苏锦凝沐浴的场景，到时候萧无衣纵有百口也难辩。

沈知远折扇一收。

沈知远不过，此事需要李将军相助，你在军中还有些势力，帮我拦着阿福的人，别让他们查到我的行踪。

李茂沉吟片刻，咬牙点头。

李茂好！

李茂好！只要能扳倒萧无衣，我帮你！但你记住，若此事败露，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沈知远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沈知远放心，李将军，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沈知远你不仅能报谢太傅的仇，还能在军中更进一步，而我……也能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藏着不怀好意的光。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两道扭曲的毒蛇，悄然缠绕在一起。

凝香院的晚膳总是安静的，苏锦凝用银筷夹起一块莲子糕，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廊下——第三日了，每日这个时辰，柳娘总会提着食盒往偏僻的西跨院去，步履匆匆，像是怕被人撞见。

柳娘是府里的酒娘，一手酿青梅酒的手艺极好，听说三年前被沈知远从酒楼赎身，便一直住在内院最偏的那处小跨院。

往日里她性子沉静，除了送酒极少与人往来，可这几日，苏锦凝总见她眼底藏着慌色，昨日去账房领月钱时，更是慌得打翻了算盘，铜钱滚了一地，那慌乱模样绝不像是寻常犯错。

春桃世子妃，柳娘送酒来了。

侍女的声音打断了苏锦凝的思绪。

苏锦凝抬眼，见柳娘提着一个黑漆食盒站在门口，鬓边的银钗有些歪斜，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食盒边缘。

她放下筷子，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苏锦凝柳娘，今日的青梅酒可酿好了？

苏锦凝前几日喝着，总觉得还差些清冽劲儿。

柳娘身子微僵，低头回话。

万能回世子妃，还、还需再窖藏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