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落在座钟的玻璃罩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那“滴答”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弦上。他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运河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从未有过水魂翻涌的惊魂夜。
“叮——”
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而是一张自动弹出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破败的码头，码头上立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模糊地刻着“运河老码头”五个字。更让林野头皮发麻的是，照片的角落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正仰着头，朝镜头外的什么人笑着。
是囡囡！
他猛地想起老人说的“故事还没真正结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颤抖着点开照片的属性，拍摄时间赫然显示着“十年前 3月15日 15:15”——正是囡囡落水的那一天，也是座钟指针永远停住的时刻。
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导航界面，终点就是照片里的“运河老码头”。林野看着导航上不断跳动的距离数字，再看看桌上座钟里那枚刻着“囡囡”的齿轮，咬了咬牙，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在夜色里回荡。导航把他带到了运河边的一片荒地，丛生的杂草里，果然立着照片里的木牌。木牌后面是一段早已废弃的石阶，一直延伸到漆黑的运河水里。
“哗啦啦——”
石阶下的水面突然翻涌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林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漩涡中央浮出一个小小的船头，船头挂着的铜铃，和他扔回运河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船里传来：“后生仔，下来吧，囡囡在等你。”
林野低头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船上。撑船的是个穿蓑衣的老船夫，脸上的皱纹深得像运河的水纹，他手里的船桨每划一下，水面就亮起一道淡淡的蓝光，像是有无数条小鱼在船边游动。
“这是……哪里？”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飘。
老船夫头也不回：“运河的梦域。十年前囡囡落水后，她的一部分魂魄就困在了这里，修表匠造那座钟，也是想从这里把她捞回去。”
船缓缓驶入漩涡，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林野看见无数个“三点十五分”的钟面在空中漂浮，每个钟面里都映着囡囡落水的画面，有的是她在哭，有的是她在伸手求救，还有的……是她在对着镜头笑。
“这些都是执念。”老船夫的船桨指向其中一个钟面，“修表匠的执念是‘救回囡囡’，囡囡的执念是‘再看一眼世界’，而你的执念……”
他突然停住桨，船也跟着停在一个巨大的钟面前。钟面里的囡囡正站在运河边，手里摇着铜铃，笑着对镜头说：“叔叔，你看我新捡的铜铃，声音可好听了！”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场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第一次见到的白裙子小女孩，就是从这个钟面里跑出去的。”老船夫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她想让你看看，她活着时的样子。”
钟面突然碎裂，囡囡的身影飘了出来，就站在林野面前。她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手里的铜铃还在“叮铃”作响，只是这次的声音里没有哭腔，只有纯粹的欢快。
“叔叔，你终于来了。”囡囡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像运河的水一样清澈，“爷爷说，只有能看见铜铃光的人，才能帮我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林野看着她透明的指尖穿过自己的手掌，心里五味杂陈：“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让爷爷的钟表店重新开张。”囡囡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爷爷总说，等我长大了，要教我修全世界最准的钟……”
她的话音未落，整艘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老船夫脸色一变，奋力划动船桨：“不好！梦域要崩塌了！后生仔，把铜铃给她！”
林野手忙脚乱地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铜铃已经被他扔回运河了。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座钟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枚刻着“囡囡”的齿轮飞了出来，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铜铃，正是囡囡手里那只的模样。
“囡囡！”林野大喊着将铜铃抛过去。
铜铃在空中划出一道暖光，稳稳落在囡囡手里。她笑着摇了摇铃，身影彻底化作点点光斑，融入了运河的水波里。与此同时，周围的钟面、漩涡都开始消散，老船夫的船也变得透明起来。
“后生仔，记住……”老船夫的声音越来越远，“执念若不消化，便会成魔……”
林野猛地从床上坐起，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桌上的座钟指针停在“九点整”，玻璃罩上的铜铃图案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囡囡指尖的温度。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物业打来的：“林先生，您楼下的店铺有人租了，说是要开家钟表修理铺，老板姓陈，是位老先生……”
林野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真的新开了一家钟表店，店门口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叮铃”声传得很远，像是囡囡最后的告别，又像是新故事的序章。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若有若无的纹路，忽然明白，关于铜铃和旧楼的故事，或许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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