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盒边缘的金属扣泛着灰败的锈色，像我掌心反复摩挲的那道旧痕。
王橹杰离开那天，磁带里还卡着他没录完的半段歌声，如今只剩绞带的杂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嘶鸣。
第一次见他是在录音室。我抱着器材推开门时，他正蹲在地上摆弄老式录音机，宽松的工装裤卷到小腿，露出一截沾着灰尘的脚踝。
听到动静后，他仰起头，额前碎发下的眼睛不停躲闪，“抱歉，我好像用了。”
“没事，”我把器材放得远些，“我只是来取盘空白磁带。”
他抿了一下嘴，张开几次想要开的口，起身把操作台的位置让给我：“不好意思。”
后来才知道，他总在傍晚没人时来录音室试唱。
取完空白带准备走时，总能看到他抱着吉他从楼梯口上来，琴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熟悉了之后
有时他会拦住我：“旋律的副歌部分能再高半度么？”
我教他怎么校准录音机的转速，他教我如何用吉他扫弦烘托情绪。
录音室的排风扇偶尔发出嗡嗡的响，他的歌声混着我的吉他声飘出来，在狭窄的过道里撞出温柔的回响。
他总说我拨弦时小指会不自觉蜷起来，说着就伸手过来，带着薄茧的指尖碰到我手背的瞬间，两个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下周有个选拔，”他某天突然说，手里转着一盒空白磁带，“我想唱那首你写的歌。”
我愣住了。那首藏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草稿，被他翻出来时，纸页都被吉他弦蹭得起了毛。“还没写完词。”
“我等你。”他说得认真，眼神亮得像被灯光填满的录音室，“我们一起完成它。”
那段时间，录音室的灯总亮到深夜。
他趴在桌子上填歌词，我坐在角落试和弦，偶尔抬头时，目光会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又慌忙错开，假装被窗外的车流声吸引。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唱到高潮时会轻轻跺脚，运动鞋底蹭在地板上的声音，和我的吉他节奏莫名契合。
选拔前一天，他把一盒磁带放在我吉他盒上：“听说用这个录歌会有好运。”
磁带壳是天蓝色的，上面用记号笔歪歪扭扭画着个音符。
我没告诉他，那天我特意把曲子的间奏改得很长，长到足够他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转身对我露出练习室里最真的笑容。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调往外地分部的通知贴在公告栏那天，天空灰蒙蒙的。
他站在录音室门口，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塞得满满的乐谱。嗫嚅的冲我说到“我要去外地训练了。”
“多久？”我的手指在吉他弦上弹着轻快的歌曲
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电线：“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
心脏此时顿了一拍
“还有，你刚弹得曲子，弹错了一个音”
录音机被关掉的声音在录音室里响起，像一声闷沉的叹息。
他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吉他盒上的磁带：“歌我录成小样了，在你抽屉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帆布包的带子晃啊晃，像被风吹远的纸飞机。
录音室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只剩下我指尖弹错弦时的刺耳声响。
后来的日子，录音室换了新的设备，录音机也被收进了仓库。
我依然常去那里，只是不再弹那首没完成的歌。
磁带被我收进吉他盒内侧，天蓝色的壳子被磨得发白，像他留在我记忆里的模样。
上周整理器材时，在抽屉深处摸到一个小小的磁带盒。
原来是之前的天蓝色磁带
忘记怎么打开了，盒盖子打开时指尖在天蓝色磁带壳边缘摩挲，现在那道浅痕被磨得快要看不清。
我捏着盒身转了半圈，手指抠进缝隙里用力掀，磁带壳却纹丝不动，反而把指腹硌得发红。
我深吸一口气，拇指抵住侧面的凹槽，学着记忆里他的样子轻轻一按，“咔嗒”一声轻响，盒盖终于弹开，露出里面卷着的、泛着旧光的磁带。
放进录音机后，熟悉的旋律流了出来，中间夹杂着他轻轻的呼吸声，还有一句没关麦的轻语：“这个间奏，她肯定会喜欢。”
窗外的霓虹灯晃了满眼，我坐在录音室的旧椅子上，手指抚过冰凉的吉他弦。
弹奏到副歌部分时，总觉得耳边还会传来他的和音，可转头望去，只有空荡荡的操作台，和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之后，我从未再拿出这个磁带盒，但指腹上，磁带边缘锈迹硌出的细微痛感，一下下，酸涩地泛上来。生锈的告白磁带
磁带盒边缘的金属扣泛着灰败的锈色，像我掌心反复摩挲的那道旧痕。
王橹杰离开那天，磁带里还卡着他没录完的半段歌声，如今只剩绞带的杂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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