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车里弥漫着一股陈旧香水和皮革混合的气味，闷得人喘不过气。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绷得发白，车速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一道疤？”她重复着，声音尖利得像玻璃刮过金属，“你看清了？右边？什么样的？”
“很深，竖着的，大概两厘米。”我机械地重复着谎言，目光死死盯着后视镜——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跟了我们两个路口了，不远不近，像一道沉默的阴影。“妈，开慢点。”
她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我整个人向前栽去，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
“林晚，”她转过头，眼睛里有种我读不懂的恐慌和愤怒，“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陈浩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不知道！”我几乎是在尖叫，崩溃的情绪半真半假，“我吓坏了！我只看到那么多！雾那么大，镜子又是碎的……”我捂住脸，肩膀颤抖，“别再问我了……”
那辆黑色轿车缓缓从我们旁边驶过，车窗是深色的，看不见里面的人。它没有停留，径直开走了。
我慢慢放下手，心底一片冰凉的疑虑。不是警察？那会是谁？
母亲似乎也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她重新发动车子，这次开得很慢。“回家再说。”她哑声道，“这几天你别乱跑，警察肯定还会找你。”
回到我租住的公寓，一种冰冷的不安感扑面而来。出门前我夹在门缝里的一根头发不见了。
有人进来过。
母亲径直走向厨房烧水，似乎毫无察觉。我站在原地，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一切看似整齐，但沙发靠垫的角度变了，书架上那本《荒野求生指南》被抽出来一半。
我走进卧室，反锁了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是谁？警察拿着搜查令？还是……那个拿着黄色登山杖的“幽灵”？
我跪倒在地，伸手到床底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我用强磁铁吸附在床板下的一个防水袋。还在。
里面装着一部一次性的旧手机，电量只剩一格。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记着一个模糊的地址和“周三下午，老地方”几个字。这是我从陈浩加密的聊天记录里抄下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发送对象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我原本以为这是他某个幽会的地点。现在，我不确定了。
那个“周三”，就是昨天。
我打开旧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我的脸。收件箱里只有一条已读信息，来自那个未知号码，发送时间是昨天下午一点整：
【计划有变。他发现了。必须封口。】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寒意。
计划？封口？
陈浩发现了什么？这个发信息的人是谁？和那个拿黄色登山杖的女人有关吗？
我亲手为一个真正的凶手铺平了道路？
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将我惊醒。我猛地将手机和纸条塞回防水袋，推回床底。
母亲在门外敲门：“晚晚？你没事吧？出来喝点热水。”
我打开门，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妈，”我说，声音有些发飘，“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陈浩和什么奇怪的人来往？比如……下巴有伤的女人？”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变得严厉。“没有！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他就是个混蛋，死了活该！肯定是他的破事惹来的麻烦！”她将热水塞进我手里，触感滚烫。
她的反应过激了。她在隐瞒什么？
傍晚时分，母亲离开了，坚持让我锁好门窗。我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客厅里，没有开灯。
那个错误的“疤痕”描述，像一把错误的钥匙，似乎无意间打开了一扇我从未预料到的门。门外站着我的母亲，一个拿着黄色登山杖的陌生女人，还有一个发送着“封口”信息的幽灵。
而我精心布置的镜中幻影，正在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开始碎裂。
电话突然响起，是宋婷。
“林小姐，打扰了。我们根据你提供的疤痕特征和户外商店的记录，初步筛选出几个可能符合条件的人员名单。”她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需要你明天来局里协助辨认一下。”
我握紧电话，喉咙发干。
“好。”我说。
挂断电话，我走到浴室，打开灯。明亮的灯光下，我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手指缓缓抚过光滑的下颌线。
哪里有什么疤痕。
但此刻，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深可见骨的裂痕，正从我编织的谎言中心，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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