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镜子不会说谎。】
那句话像冰冷的蠕虫,钻进我的耳膜,盘踞在大脑深处,反复噬咬。
谁?谁打的电话?那个人看到了什么?知道多少?溪边的碎镜……难道不止我看到的那一堆?还有别的角度?记录下了我俯身捡起石头,或者……更早的一些动作?
冰冷的恐惧扼住喉咙,我冲进浴室,猛地打开所有灯,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张惊恐失措的脸。
没有疤。光滑,苍白,只有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镜子不会说谎吗?
那我说谎了。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泼脸,试图冷静。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像冰冷的眼泪。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那个陌生号码回拨过去——已是空号。
盯着通讯录,我的指尖最终停在了“妈妈”的名字上。白天她听到“疤痕”时的剧烈反应,此刻像针一样刺着我。
她一定知道什么。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某个喧闹的场所。
“晚晚?”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背景里隐约有广播的回声,“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妈,”我尽量让声音平稳,“你今天白天……为什么听到我说疤痕反应那么大?”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嘈杂声似乎也远了一些,她好像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我那是被你吓的!突然说什么杀人犯下巴有疤,我能不害怕吗?”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但底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真的吗?”我追问,“你是不是……认识下巴有疤的人?右边,竖着的。”
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我几乎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你到底惹了什么事,林晚?”她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尖锐的质询,“陈浩是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死的?”
那些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东西?妈,你说清楚!”
“你少装糊涂!”
她几乎是厉声打断我,但很快又克制住,声音更低更急,
“他之前是不是拿那些破事威胁过你?找你要钱?我就知道那种人渣不得好死!你现在跟警察胡扯什么疤痕?你想把谁都拖下水?!”
“我没有!我……”
“我告诉你林晚,你爸走得早,我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少给我惹祸!警察再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严厉,“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电话被她猛地挂断。
忙音像尖锐的鸣笛,刺穿我的耳膜。
我握着手机,僵立在客厅中央,浑身冰冷。
她果然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在害怕。她提到了“陈年旧事”,提到了“对谁都没好处”,提到了“拖下水”。
她甚至以为陈浩在用“那些东西”威胁我。
“那些东西”……是什么?和我有关?和那道疤痕有关?
和我……有关?
一个荒谬却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缓缓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抬起头。
难道……
不。不可能。
我冲到书桌前,疯狂地翻找旧相册。手指因为颤抖而笨拙,几乎撕破了页面。
找到了。一本厚厚的,覆盖着轻微灰尘的相册。
我翻动着那些泛黄的照片——我的童年,少年,大学,和工作后零星的照片。我的目光贪婪地搜寻着母亲的脸,搜寻着她的下颌。
照片里,她大多微笑着,或者表情平静。角度各异,但很少有大侧面的特写。我找到几张能看到她左边下颌的,那道白色的旧疤清晰可见。
右边呢?
我呼吸急促地一页页翻找,像偏执的侦探。
终于,在一张大约我十岁时的家庭合影里,母亲坐在公园长椅上,抱着我,父亲站在身后。她微微侧头笑着,看向父亲的方向。
这个角度,她的右下颌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那里……什么都没有。
光滑平整。
根本没有第二道疤痕。
那么,她今天惊慌什么?她警告我什么?“陈年旧事”指的是什么?
那个辨认室里出现的疤脸女人,又是谁?
混乱的思绪像暴风雪一样席卷了我的大脑。我跌坐回椅子,相册从膝滑落,散落一地旧时光。
就在一片狼藉中,我的目光被照片背面露出的一角白色吸引。
那不是照片的一部分,像是一张被夹在相册页里的便签纸。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来。
是一张泛黄的收款收据复印件,金额不小,付款方是一个模糊的公司印章,收款人签字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日期是十几年前。
而备注栏里,只有两个手写的、力透纸背的字:
封口。
嗡——
大脑一片空白。
这两个字,和旧手机里那条信息,一模一样。
时间却跨越了十几年。
这不是陈浩的事。
这从一开始,就和我,和我的家庭,和我母亲那道白色的旧疤,紧紧缠绕在一起。
我从黑松岭带回来的,不是开始。
而是一个漫长噩梦的……又一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