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收款收据复印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抖。
封口。
两个字,横跨十几年,像淬了毒的针,将过去与现在缝合成一个令人窒息的恐怖玩偶。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旧照片像一圈沉默的目击者,凝视着中央失魂落魄的我。
母亲的尖叫、警察的审视、黑松岭的浓雾、溪边的碎镜、陌生的疤脸女人、神秘的短信、闯入的公寓、诡异的电话……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疯狂旋转,最终都被这两个字吸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不是意外。
这不是我独自策划的复仇。
这甚至可能不完全关乎陈浩的背叛。
我或许……只是点燃了一根早已埋好的、漫长导火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捡起那张收据,仔细辨认。
付款方的公司印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XX商贸”的字样。
收款人签名潦草,像“李强”二字,无法确定。
日期是十六年前。金额一栏,那个数字即使放在今天也足以让人侧目。
十六年前。我刚刚十岁。父亲还在世。
父亲?
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父亲是在我十二岁时车祸去世的。很突然。事后母亲拿到了了一笔赔偿金,我们才得以继续生活……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笔“封口费”的金额上。一个荒谬却令人战栗的联想形成。
不。不会的。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架旁,从一个积灰的箱子里翻出父亲当年的遗物——一个旧公文包。里面只有几支没水的笔、一本泛黄的工作笔记和……一本车辆维修手册。
我颤抖着翻开手册。
在一页关于刹车系统检修的章节空白处,写着一行熟悉的、属于父亲的笔迹:
【制动液管隐患,已上报,待处理。】
日期,恰好就在那笔“封口费”支付之后不久。
而父亲去世,是因为他驾驶的公司车辆在下坡路段刹车突然失灵,冲出了护栏。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上报了隐患?
待处理?
然后他死了。
然后母亲拿到了一笔钱。
那笔钱……是赔偿金?还是……封口费?
父亲发现了公司的安全隐患,上报了,然后被“封口”了?用死亡封口?而母亲……知情?甚至……接受了?
所以她才那么害怕“疤痕”?因为当年经手这件事的某个人,下巴就有疤?所以她才警告我不要再翻“陈年旧事”?
陈浩……他是不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关于我父亲的死?所以他才会在短信里说“他发现了”?所以他才会被“必须封口”?
而我……我自以为是的复仇,难道恰好成了某个庞大黑暗势力借刀杀人的一环?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猎手。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棋子。甚至是……祭品。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盯着屏幕,像盯着一条毒蛇。
它固执地响着。
我按下接听,没有说话。
听筒里,依旧是那个经过处理的、非人的诡异声音,但这次,它念出了一串数字。
一个车牌号码。
然后,电话挂断。
我像被雷击中般僵住。
那个车牌号码……我记得!
是那辆一直跟踪我的黑色轿车!
恐惧瞬间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抓起钥匙和水果刀,冲出门去。我要找到那辆车!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电梯迟迟不上来。我转身冲向安全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发出巨大的回响。
冲出单元门,夜风扑面。我四处张望,寻找那辆黑色的影子。
它果然还在!就停在街角的路灯下,车里似乎有人。
我握紧刀,一步步走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
就在我离车尾只有几步远的时候,驾驶座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人影钻了出来,背对着我,似乎正在点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亮起,照亮他夹着烟的指尖,和他微微侧过来的下颌——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脸的轮廓。
右下颌上,一道竖着的、狰狞的疤痕,在跳动的火光下,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