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的火苗跳跃了一下,熄灭了。
但那瞬间的光亮,已经像灼热的烙铁,将那道右下颌的竖疤深深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疤痕。男性。
不是雾中碎镜里的女人,不是辨认室里的嫌疑人,也不是我母亲。
是一个陌生的、跟踪我多日的男人。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靠近,依旧背对着我,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灰白色的烟雾融入夜色。
我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右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水果刀,冰冷的刀柄已被汗浸湿。
冲上去?质问他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还是……转身逃跑?
就在我血液冰凉、进退维谷的瞬间,男人仿佛脑后长眼一般,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脸完全暴露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
大约四十岁年纪,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憔悴,唯獨那道从耳根延伸至下颌中央的疤痕,像一条蜈蚣,破坏了整张脸的平和,添了几分狠戾。
他的眼神很沉,没有惊讶,没有威胁,只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看着我,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身体和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晚。”他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烟味。
我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紧张。”他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那把水果刀,伤不了人,只会给你自己惹麻烦。”
他知道了!他连我买了什么都知道!
恐惧像冰水浇头,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也冒了出来。“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
“跟踪?”他扯了扯嘴角,那道疤痕随之扭曲,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简直想笑,刀尖在口袋里抵得更紧,“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
“鬼鬼祟祟,比死了强。”他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我们身后的居民楼,“你以为警察为什么还没把你收监?那些漏洞百出的证词,那个突然出现的‘疤痕女人’线索?”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你……”我瞪大眼睛,“辨认室那个女人……是你安排的?”
“一个无关紧要的试探,帮你巩固一下‘目击者’的身份而已。”他承认得轻描淡写,“不然,以你现在露出的马脚,够进去十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低吼着,混乱和恐惧交织,“陈浩是不是你杀的?那个短信是不是你发的?我爸爸的事……”
提到“爸爸”两个字,他的眼神骤然锐利了一瞬,打断了我:“陈浩是个人渣,他死了活该。但杀他,还脏不了我的手。”
他扔掉了烟蒂,用脚碾灭。
“至于你父亲林国栋……”他抬起眼,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一种深刻的、沉重的悲哀,“他是个好人。可惜,知道得太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一扇锈死的门。
模糊的童年片段闪过脑海:父亲深夜的叹息,父母压低的争吵,母亲哭泣着说“我们不能说出去”。
还有……一个雨夜,父亲抱着我,指着窗外一个匆匆离开的、穿着雨衣的模糊背影说:“晚晚,记住,有些人……要远离。”
那个背影……那个背影的侧脸下颌,是不是也……
我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疤。
“是你吗?”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当年……和我爸爸的事有关?”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了看手表,又抬眼望向街口的方向,神色微凝。
“时间不多了。听着,林晚,警察不是你现在最大的麻烦。真正要封口的人,已经注意到你了。黑松岭的事,你处理得很糙,留下了尾巴。”
他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那股混合着烟草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第一,彻底忘掉你那个‘疤痕女人’的故事,别再跟警察提任何细节。第二,你母亲那边,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离她远点。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找个机会,去你父亲的老房子看看。阁楼东角,地板第三块松动的木板下面,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车门。
“等等!”我急道,“你叫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动作停住,半侧过身,路灯在他疤痕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名字不重要。”他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欠你父亲一条命。现在,我在还债。”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发动,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迅速消失在下个路口。
我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得我浑身发冷,口袋里的水果刀像一块寒冰,贴着我的皮肤。
保护?还债?
父亲留下的东西?
巨大的信息量几乎冲垮我的理智。
但有一点无比清晰:我确实从未真正掌控过局面。我踏入的,是一个远比我想象中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而此刻,我站在漩涡边缘,手持利刃,却不知该刺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