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房子在城北,一个几乎被时代遗忘的旧小区。自从他去世,母亲带着我搬离后,这里就租给了不同的租客,直到几年前彻底空置下来。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厚重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布满污垢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件破旧的家具,蒙着白布,像沉默的幽灵。记忆中的温暖炊烟和父亲的笑声,早已被死寂吞噬。
我没有开灯,凭着童年模糊的记忆,穿过走廊,找到通往阁楼的那道窄小木梯。木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
阁楼低矮、阴暗,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和厚厚的积尘。
空气闷浊,让人喘不过气。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孤寂的轨迹。
东角。地板第三块松动的木板。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指拂去厚厚的灰尘,仔细摸索。
果然,有一块木板边缘的缝隙明显更大。我用指甲抠住边缘,用力向上撬。
木板松动了,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股更陈旧的、带着木头腐朽的气味涌出。
我屏住呼吸,将手伸进黑暗的夹层。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体,外面似乎包裹着防潮的油布。
我把它掏了出来。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小锁,但锁已经坏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这就是父亲留下的东西?那个疤脸男人说的“还债”的凭证?
我颤抖着打开铁盒。
里面没有钱,没有珠宝,只有几样不起眼的小物件:
一张褪色的彩色照片。
是年轻的父亲和一个男人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那个男人……我仔细辨认,他的右下颌,有一道新鲜的、缝合不久的竖形疤痕!
虽然年轻,但眉眼轮廓,依稀能看出就是昨晚那个疤脸男人!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与挚友阿昆摄于青南矿场,1998年春。”
一支老式的银色U盘。
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女晚晚亲启”。
我深吸一口气,撕开了信封。信纸已经泛黄,是父亲熟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但又不能在你年幼时让你承担。
照片上的人叫阿昆,是爸爸在矿上工作时过命的兄弟。我救过他的命,他脸上的疤,也是因为救我留下的。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如果爸爸出了什么‘意外’,他可能会来找你。你可以信任他。
U盘里的东西,是关于‘青南矿’的一些真相。当年我发现矿上为了利益,隐瞒了重大安全隐患,多次上报无效,反遭威胁。他们势力很大,爸爸人微言轻。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工友们送死,留下了一些证据。
晚晚,爸爸可能要做一件危险的事。如果失败,这或许就是我能留下的唯一东西。记住,真相也许沉重,但它值得被守护。好好照顾妈妈,别让她卷入太多。
永远爱你的爸爸
林国栋
2007年冬
2007年冬。父亲是在2008年春出事的。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原来是这样。
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工伤事故。是谋杀。是因为父亲想要揭发黑幕,被灭口了。
母亲她知道吗?她拿到的“赔偿金”,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封口费”?所以她才会那么恐惧,那么急切地要我闭嘴?
陈浩……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是发现了父亲死亡的真相?还是无意中触及了与“青南矿”相关的、至今仍在活跃的黑暗势力?所以他被“必须封口”?
而我,我在黑松岭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恰好惊动了这些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阿昆。疤脸男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偿还他欠父亲的债。
可是,U盘里的证据……为什么父亲不直接公开?他在怕什么?那些势力,真的庞大到如此地步吗?
我捡起那枚小小的银色U盘,它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一条人命的重量和十几年的冤屈。
阁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低垂,预示着一场暴雨。
我将照片和信小心翼翼收好,把U盘紧紧攥在手心。
我知道,从现在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掩盖罪行的凶手。
我成了一个手握秘密、被黑暗势力觊觎的猎物。
或许……也成了一个可能揭开真相、为父亲讨回公道的……持火者。
尽管这火焰,微弱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