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一旦种下，便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滋生缠绕。自那夜从废弃通道寻回手电后，凌曜注视怀中黑猫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度。
墨墨对此浑然未觉。他依旧过着饭来张口、睏来即眠的惬意生活，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日的鱼罐头口味是否合意，或是凌曜外出巡视的时间是否过于漫长。他习惯于蜷在凌曜膝头或枕边，将那雷霆萦绕的冷硬气息视为最安心的巢穴味道。
这日黄昏，凌曜并未如常去训练场或指挥部，反而带着墨墨，来到了基地边缘一处僻静的瞭望塔。塔楼高耸，视野开阔，残阳如血，将远方的断壁残垣染上一片悲壮的瑰丽，亦将基地内忙碌的微小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里罕有人至，唯有风声呜咽，掠过金属支架，发出寂寞的低吟。
凌曜将墨墨放在冰凉的瞭望台边缘，自己则倚靠着栏杆，目光投向逐渐被暮色吞噬的荒原。他的姿态看似放松，全身的感官却如同绷紧的弦，敏锐地捕捉着身边小家伙最细微的反应。
墨墨先是好奇地探出爪子，摸了摸脚下冰冷的金属，随即被远方那磅礴而凄美的落日景象所吸引。他蹲坐下来，碧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轮缓缓沉入地平线的红日，瞳孔在夕照下收缩成两道神秘的竖线，仿佛将天地间最后的光彩都吸纳了进去。
天色暗得极快。末日后的黑夜总是来得仓促而彻底，最后一丝余晖湮灭，无边的墨色迅速浸染天地。基地内部的零星灯火依次亮起，如同微弱萤火，根本无法驱散这厚重的黑暗。远方的荒野彻底融入一片混沌，危险潜藏其中，无声无息。
凌曜收敛心神，悄然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边的黑猫身上。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人类视力几乎失效的浓重黑暗里，墨墨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依旧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态，那双碧眼非但没有因失去光线而黯淡，反而愈发莹澈，流转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柔和而清晰的光晕，如同两颗被月光浸透的顶级翡翠，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
他甚至微微偏过头，耳朵灵动地转向某个方向，似乎在倾听远处人类绝无法听闻的、来自荒野的细微声响——或许是夜风卷过砂石，或许是某种夜行生物窸窣爬过，又或许是……更远处丧尸无意识的低嚎。
凌曜的心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双在黑暗里发光的眼睛。
墨墨察觉到他的动作，转过头来，晶莹的碧瞳对上凌曜深沉的视线，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凌曜模糊的轮廓。他似乎不解地歪了歪头，轻轻“喵？”了一声，仿佛在问：“怎么了？”
这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塔楼顶端的寂静，也轻轻撞在了凌曜的心弦上。
这不是巧合。 绝非巧合。
他捡到的这只小猫，拥有着超越寻常生物、甚至可能超越普通异能者的夜视能力。它不惧丧尸，或许也并非全然因为无知者无畏，而是它本身就感知不到威胁，或者……威胁不愿靠近它？
种种疑点在此刻汇聚，指向一个凌曜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然而，看着眼前这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只有对自己全然的信任与依赖的眼眸，那些关于危险、关于未知的警惕和猜测，竟一时无法凝聚成冰冷的戒备。
这小东西会因为他找不到鱼罐头而用屁股对着他，会在他研究地图时用尾巴捣乱，会在被火苗惊吓时毫不犹豫地躲到他身后，也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贴近他寻求温暖。
它或许非凡，但此刻，它更只是他的墨墨。
凌曜伸出的手最终没有去碰触那双神秘的眼睛，而是落下，轻轻抚摸着墨墨毛茸茸的头顶，指尖感受到那细微的、舒适的震颤——小家伙又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没事。”凌曜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天黑了，我们回去。”
他将墨墨抱回怀里，用外套稍稍为他挡住夜风。小黑猫乖巧地窝着，碧眼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夜色完全改变的熟悉世界。
凌曜抱着他，一步步走下瞭望塔。脚下的金属阶梯发出空洞的回响，与他心中波澜暗涌的思绪交织。
怀中的温暖真实而柔软，那双夜视的幽瞳却如同一个谜，悄然嵌入了他原本只有战斗与生存的世界。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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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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