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

护卫长离开后，书房的寂静有了重量。

林薇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长香烟，烟丝是特制的，带着冷冽的松木香。她没有烟瘾，只是需要一点东西来占据手指，让思考更锋利。

光屏上，关于父母“意外”的初步摘要冰冷地陈列着。 【楚岚风及其夫人，于星际历774年，前往南十字星域进行能源勘探。座舰“探索者VII号”于归航途中遭遇异常星尘暴，于γ-92区失联。三个月后，搜寻队发现部分残骸，判定全员遇难。】 【疑点1：航线为楚氏绝密，星尘暴预报系统未发出任何预警。】 【疑点2：残骸回收报告第47页，关于引擎核心熔毁模式的描述，与已知星尘暴破坏模式存在百分之9.3的偏差，更接近某种高能粒子武器的聚焦打击。】 【疑点3：事故发生后第三日，楚氏内部权限发生37处异常变动，涉及安保、信息过滤及部分家族信托基金。】 【关联人：楚山河之弟，楚江海。及其长子，楚啸云。当时均身处可间接调动部分家族护卫舰的职位。】

烟在她指间缓慢转动。

叔叔。堂哥。

记忆里是模糊的温和笑脸，年节时丰厚的红包，关怀备至的问候。她流落贫民窟时，楚江海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慈善新闻里，被誉为仁商。

光屏一角自动弹出实时监控画面。楚江海正在自家花园里悠闲地修剪一株名贵的霓虹玫瑰，侧脸温和。楚啸云则在一家高空餐厅与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尽是世家子弟的倜傥。

她的目光掠过他们，没有任何温度。

“潜龙之渊。”她对着空寂的书房轻声说。

一个穿着暗蓝色制服、没有任何标识、面容模糊如同蒙着一层水雾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角落，躬身待命。这是“潜龙之渊”的直接联络人，代号“影”。

“重新彻查γ-92区。动用‘深潜者’，打捞所有可能残留的‘探索者VII号’碎片，尤其是引擎核心和黑匣子，如果还存在的话。”

“是。”

“监视楚江海、楚啸云及其所有心腹。一级监控权限。我要他们过去二十年每一笔异常资金流向，每一个秘密联络对象，甚至每一次非公开的星际航行记录。”

“权限确认。已执行。”

“暂时不要惊动爷爷。”

“明白。”

影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消散。

林薇将香烟凑近鼻尖，轻轻一嗅，冰冷的香气刺入神经。

她不需要证据链，只需要方向。一旦锁定，她有的是办法让藏在暗处的东西自己爬出来。

桌上的内部通讯器轻声嗡响。

“小姐，”助理的声音传来，“李氏集团的李宏远先生……请求与您通话。语气非常焦急。”

林薇抬眼，看向另一块光屏。上面显示恒远实业的股价正像自由落体般暴跌，新闻窗口弹出一条又一条快讯： 【惊爆！恒远实业新城东地块被曝严重污染！】 【传楚氏集团终止与恒远新能源合作项目！】 【银行团紧急召见李宏远，恒远资金链恐断裂！】

李宏远到底不是蠢货，这么快就品过味来了。

她没说话，助理立刻领会：“我告知他您正在忙。”

“不。”林薇开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接进来。”

光屏闪烁，李宏远惨白慌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他的办公室，似乎还能听到远处隐约的嘈杂和争吵声。

“楚小姐！楚小姐救命！”他几乎语无伦次，“这一定是误会！那块地绝对没有问题！那些报告是伪造的！还有新能源项目，我们投入了全部身家……楚小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看在我……看在我女儿和李辰曾经……”

他提到张辰时，明显卡了一下壳，脸色更加难看，显然知道了走廊里发生的事。

林薇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鱼缸里一条濒死挣扎的金鱼。

“李总，”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商业投资，有赚有赔，很正常。楚氏的决定，是基于专业的风险评估。”

“那是有人陷害我！”李宏远几乎要哭出来，“楚小姐，您高抬贵手，拉我一把，以后恒远、我李宏远，唯您马首是瞻！”

“哦？”林薇微微挑眉，身体前倾少许，屏幕上的脸带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李总打算怎么效忠？”

李宏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道：“我……我可以低价转让恒远的核心股份给您！我知道很多圈内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您！还有……对了！张辰！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他之前为了讨好我，偷偷录了一些……一些他和某些人来往的不太光彩的东西，也许对您有用！”

林薇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光。看，崩溃的人，总会迫不及待地把所有底牌和同伴都撕咬出来，以求自保。

“东西发给我看看。”她语气依旧平淡，“至于你的条件……等我评估完恒远还剩下多少啃骨头的价值再说。”

不等李宏远再哀求，她直接切断了通讯。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她靠在椅背里，轻轻旋转着座椅。

张辰录下的东西？会是什么？牵扯到谁？

她目光落回那份关于父母意外的文件夹上。

也许，有些线索，自己会从最肮脏的角落里爬出来，主动送到她手上。

她拿起内部通讯器。

“让‘潜龙之渊’的信息过滤部门优先处理李宏远即将发来的数据包。任何涉及楚氏内部人员，或陈年旧事的片段，直接标记送我这里。”

“是，小姐。”

窗外的霓虹依旧璀璨，勾勒出这座钢铁丛林的冰冷轮廓。

猎网已经撒下。

她有的是耐心，等着收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