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最终没有上前,只是默然转身,一步一步,踏着那不合时宜的、正在缓缓消融的冰雪,离开了那片为他人盛放的绚烂花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碎冰上,冰冷刺骨,直透心底。
回到柳家小院,他面上的神情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甚至对迎上来的柳宜宣和蓝儿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堪称温和的笑容:“无事,他们……玩得很开心。”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在花雪背景下心碎神伤的人只是幻影。他甚至从容地吩咐老管家,将之前承诺的药材、米粮等事宜一一落实,条理清晰,关切依旧,尽显一位王爷的担当与风范。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钝痛。他借口政务繁忙,婉拒了柳家进一步的挽留,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奢华而寂静。赵渊靠在软垫上,闭上双眼,那漫天飞雪与灿烂花海,以及青儿明媚无忧的笑脸,却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眼帘。
“她为他……做到了如此地步。” 这个认知反复碾过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痛楚。他赵渊,坐拥天下权柄,富有四海,可倾尽所有,似乎也换不来她如此毫无保留的、近乎孩童献宝般的赤诚。
一股浓烈的疲惫和失望席卷了他。也许,他错了?强求来的缘分,终究不是正果。失忆后的青儿,心之所向已是他人,他这般步步为营,苦苦追寻,是否反而成了她获得新生的阻碍?一个声音在心底诱惑着他:放弃吧,放开手,成全他们,也放过自己。看着她快乐,或许……也是一种爱?
这念头刚一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想象着青儿与马天龙携手相伴、笑闹江湖的画面,想象着他们之间那种简单而直接的快乐,赵渊只觉得喉头又是一阵腥甜。放手?谈何容易!
那抹倩影早已深植于他的灵魂深处,是他灰暗皇族生涯中唯一的光亮,是他认定的一生挚爱。失去她的那些日夜,是如何的煎熬,他至今记忆犹新。如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哪怕她已不识得他,哪怕她心有所属,让他就此放弃,无异于将他再次推入无间地狱。
“不,我不能放弃。”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处理朝政时的那种理性去分析眼前的情势。青儿失忆了,她现在的心性更接近于一张白纸,马天龙不过是恰好在她最无助时出现,占据了先机。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多的是依赖、是习惯、是共患难的情谊,或许……还掺杂着青儿作为仙女对纯粹、简单快乐的向往。
而他赵渊,拥有的是时间,是耐心,是远比马天龙更深沉、更稳固的根基。他不能像毛头小子一样争风吃醋,那样只会将她推得更远。今日他展现的权势与担当,明明已在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欣赏,这说明她并非对他全然无感。
“细水长流……” 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破碎的光芒渐渐重新凝聚,化作一种更为坚定、也更为隐忍的力量。
是的,他不能急,更不能逼她。逼迫只会让她害怕,让她逃离。他要做的,是像春雨润物般,悄无声息地重新融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感知他的好,一点一点,唤醒她心底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他们之间的烙印。
他要让她明白,他所能给予的,不仅仅是震撼天下的权势,更是比山河更稳固的守护,比岁月更绵长的深情。马天龙能给她一时的快乐,而他赵渊,要给的是一世的安稳与真心。
想通了这一点,赵渊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虽仍有痛色,却更多了一份清醒的决断和蛰伏的耐心。
“黑鹰。”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车窗外传来冷峻的回应。
“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柳家,尤其是青儿姑娘的安危。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但……没有本王的命令,绝不可干涉她的任何行动,更不可惊扰了她。”他要确保她的安全,却不能再给她任何被监视、被束缚的感觉。
“是,王爷。”
马车驶入繁华的街市,窗外人声鼎沸,烟火人间。赵渊透过纱帘望着这一切,心中那份因花雪而产生的尖锐痛楚,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也更为坚定的决心所取代。
放弃,绝无可能。
既然疾风骤雨会摧折花枝,那他便改用最温和的水磨功夫。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着他的王妃,一步步,自己走回他的身边。
哪怕这个过程,会伴随着无数次如今天这般的心如刀绞,他也甘之如饴。因为,她是青儿,是他唯一想要的归宿。这场仗,他奉陪到底,但打法,要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