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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抹去的沉重

欢天喜地七仙女青儿王爷

董家小院,夏夜 - 留影石播放完毕

留影石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一块普通的石头静静躺在桌上。小院中被那光影承载的残酷与深情所充斥,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鱼日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与聒噪。他只是反复地、低低地喃喃:“……剔骨头……是真的剔骨头……还会死……” 那漫天紫色灵光破碎的画面,和紫儿最后那抹温柔却虚弱的笑容,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让他无法承受的冲击。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浪漫爱情的背后,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代价。

王爷赵渊依旧站立在院中,负手望天,背影挺拔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沉凝。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原以为自己身为王爷,手握权柄,见识过沙场血腥、朝堂倾轧,已算知晓世间的残酷。可今日所见,那天庭冰冷无情的规则,那毫不容情的刑罚,那以爱之名却要承受的毁灭,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认知。他低估了“天条”二字的重量,那是一种能碾碎一切凡间情爱和挣扎的、绝对的力量。

然而,在这巨大的震撼与寒意之中,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如同淬火的精钢,在他心中逐渐成型、变得无比清晰——那是对董永和七公主紫儿至深至诚的敬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不再是看向虚幻的影像,而是投向了那扇紧闭的、属于董永和紫儿的简陋房门。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痛惜,有悲悯,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敬意。

他回想起留影石中董永的模样——那个文弱的书生,面对漫天仙神时毫不退缩的勇气;得知妻子可能只能活三年时,那惨白却毅然决定以命换命的决绝;以及最后,抱着奄奄一息的妻子,说出“我们回家”时,那泣不成声却无比坚定的温柔。

他也回想起紫儿——那位娇弱的公主,在冰冷天庭上说出“无过无悔”时的铮铮傲骨;承受剔骨之痛时仍不忘对爱人露出安抚笑容的极致情深。

这不再是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这是两个渺小的个体,以凡躯与仙体,共同对抗整个冰冷规则的壮烈史诗。他们的爱情,是用粉身碎骨的勇气和近乎生命的全部代价来书写的。

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敬意,是一个同样深陷情网、面对巨大阻碍的人,对先驱者及其爱人那份超越生死的勇气与深情的最高致意。

他心中原本因青儿可能离去而产生的恐慌与不甘,此刻奇异地被这股敬意抚平了些许,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力量。他想:“若易地而处,我能否如董永般决绝?能否如七公主般坚韧?” 答案未知,但董永夫妇的身影,如同一座灯塔,让他看到了在绝境中爱与担当所能达到的高度。

他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的青儿,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传达了一切:我明白了你所畏惧的,我看到了可能的未来。但即便如此,我敬重他们的选择,而我们的路……我也会同样认真、同样不惜代价地去走。

青儿感受到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静的决心,看着他眼中对七妹与董永那毫不掩饰的敬重,心中百感交集。担忧仍在,恐惧未消,但一种奇异的、被理解的慰藉悄然滋生。她忽然觉得,或许她爱的人,真的与其他凡人不同。他不仅能感受到爱,更能理解那份爱背后所需要承载的重量。

鱼日抬起头,他愣了片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嘟囔道:“……表弟他……是条真汉子!弟妹……更是没得说!” 他虽然还是害怕那天条,但心底那份对董永的佩服,却也达到了顶点。

小院依旧寂静,但空气中的沉重,却悄然转化了一种更为复杂、糅合着悲壮、敬意与深思的氛围。那枚小小的留影石,让他们所有人都窥见了一段被隐藏的惨烈过往,也让他们对“仙凡之恋”这四个字,有了刻骨铭心的全新认知。

董家村,接下来的几日,自那夜看过留影石后,董家小院的气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虽不至於窒息,却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最明显的便是鱼日。那个往日里上蹿下跳、聒噪得像只麻雀、脑子里装满奇思妙想的发明家,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他不再兴致勃勃地摆弄他的自动浇水车或是新式犁耙,常常一个人蹲在院角,对着那几只啄食的母鸡发呆,或者托着腮帮子,望着天空云卷云舒,一望就是大半天。就连吃饭时,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扒拉几口就放下碗筷,唉声叹气。那份对“娶仙女”的热切向往,似乎被留影石里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茫然和后怕的灰烬。

相比之下,王爷赵渊的表现则截然不同。他依旧是那般沉静从容,处理事务有条不紊,甚至开始更专注地向青儿请教一些修炼上的细微之处,仿佛那夜所见并非恐怖的警告,而是一份需要更认真对待的“功课”。他的内心并非没有波澜,那剔骨之刑的残酷、众神呼喊的冰冷、以及董永夫妇的悲壮,都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但这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那股越是艰难越向前的韧性与傲气。恐惧存在,但更多的是被一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冷静谋划所取代。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目标导向的思维,让他迅速将情绪转化为更坚定的行动力。他只是偶尔在无人时,会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青儿给予的仙元,也在无声地提醒着他前方的路何其艰难。

青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着表哥鱼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和心疼。她明白,那留影石中的景象对一個怀抱单纯梦想的凡人来说,冲击太大了,几乎摧毁了他对美好爱情的想象。她想着四姐绿儿那跳脱不羁、看似对谁都笑盈盈实则眼界极高的性子,怎会轻易对一个凡间男子动心?鱼日的那点念想,多半只是他一场无望的单相思罢了。

既然如此,又何苦让他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认知和恐惧过日子呢?那个快乐地做着发明、嚷嚷着要娶仙女、充满活力的鱼日,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仙凡之间的鸿沟与残酷,由她和赵渊来承担就好,何必拖累一个本与此无关的快乐凡人?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浮现。

这日黄昏,鱼日又一个人坐在篱笆边发呆,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青儿端着一碗清甜的莲子羹走了过去。

“鱼日,喝点羹汤吧。”她声音温柔。

鱼日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谢谢五妹。”他接过碗,却没什么胃口。

“还在想那晚的事?”青儿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鱼日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嗯……就是想不通……那天庭,也太……”

青儿叹了口气,柔声道:“世间许多事,本就难以尽如人意。尤其是仙凡之间,规矩大过天。”她顿了顿,似是无意地抬手,指尖掠过鱼日的太阳穴,一抹极淡极柔和的青光一闪而逝,如同蜻蜓点水,无声无息。

“或许,不想那么多,才会更快乐些。”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鱼日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仿佛有一阵极轻柔的风吹散了脑海中的迷雾,那些关于剔仙骨、三年寿命、漫天紫色灵光、冰冷天条……所有沉重而可怕的记忆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迅速变得模糊、淡薄,最终沉入记忆的最深处,被牢牢封锁。

他眼中的迷茫和沉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略带困惑的清明。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发了很久的呆,却不太记得刚才具体在想什么了,只残留一种“事情已经过去了”的轻松感。

他低头看到手里的莲子羹,立刻咧嘴笑了:“嘿!正好饿了!谢谢五妹!”说完,便唏哩呼噜地大口吃了起来,胃口好得出奇。

吃完羹,他把碗一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旁边经过的一只大鹅,立刻跳起来:“哎!我家那自动喂食器好像还有点不灵光,我得再去捣鼓捣鼓!”说着,便风风火火地跑向他的小工棚,嘴里又开始哼起不成调的歌。

看着鱼日恢复如常,甚至比之前更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子,青儿轻轻松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却有些复杂的笑意。这样也好。

赵渊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目光深邃地看着鱼日忙碌的背影,又看向青儿,低声道:“你抹去了他的记忆?”

青儿微微颔首,轻声道:“他只是个有梦想的凡人,那些沉重,不该成为他的负担。快乐单纯地活着,更适合他。”

赵渊沉默片刻,握住了她的手:“你总是为别人着想。” 他心里明白,青儿此举,既是为了鱼日,或许……也是下意识地希望,所有可能牵扯进仙凡恋漩涡的人,都能简单快乐,不像她和七妹这般艰难。

青儿靠在他肩头,没有回答。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不远处那个快乐地敲敲打打的鱼日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平静却暗流涌动的画面。鱼日变回了快乐的鱼日,而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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