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河畔,夕阳将水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色。马天龙独自坐在岸边,背影僵直,往日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抽空灵魂般的落寞。
青儿与王爷不日即将大婚的消息,像一阵无法阻挡的寒风,吹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他以为可以不在乎她的身份,可以凭借一腔赤诚守护她,可当那座名为“靖王府”的巨大山峦真正压下时,他才感到自己是何等渺小无力。
青儿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个曾笑得没心没肺、说要带她浪迹天涯的马天龙,此刻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望着流淌的河水,眼神空洞。
“天龙……”青儿轻声唤他,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
马天龙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了。”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喜啊……要当王妃了。”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青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写满失落的侧脸。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马天龙终于转过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是我自己没用。王爷他……他能给你最好的,能保护你,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而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连一个安稳的家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哽咽:“我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家没了,爹娘还在牢里,连你……也要走了。”
“朝花夕拾,刻舟求剑……”他喃喃念出这两个词,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徒劳,“我总想着还能回到过去,还能抓住点什么,其实什么都抓不住……”
看着他如此贬低自己,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青儿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这一路走来,是他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是他用祖传玉佩为她解围,是他在亡命途中依旧把最后一口干粮留给她,也是他,在她最丑陋自卑的时候,告诉她“一个人值得珍惜的地方还有很多”。
是啊,她已经脱离了苦海,恢复了容貌,找回了身份,即将拥有世人眼中最圆满的归宿。可马天龙呢?他救了她,护了她,温暖了她,却把自己困在了原地,甚至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他的家族倾覆,亲人蒙难,他自己也从翩翩贵公子变成了需要东躲西藏的逃犯。他失去了所有,而她,似乎即将成为他失去的又一样珍贵之物。
她想安慰他,想说些“你会好起来的”、“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之类的话,可这些话在如此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任何语言都无法填补他此刻内心的空洞。
于是,她不再试图说话。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两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也落在马天龙的心上。她就这样陪着他,默默地流泪,用最原始的共情,分担着他的痛苦。
马天龙看到她为自己流泪,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莫名的慰藉。至少……至少她还会为他难过。他伸出手,想为她擦去眼泪,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苦笑道:“别哭了……傻姑娘,该高兴才对。”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随后寻来的赵渊眼中。
他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着河边那对相对无言、一同垂泪的男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悲情与无奈。青儿脸上的泪水,像滚烫的烙铁,烫伤了他的眼睛。
他的心像是被浸在了陈年老醋里,又酸又涩,还带着一丝尖锐的刺痛。他明白,那不是男女之情的眼泪,那是深刻的愧疚、怜悯与不忍。可正是这种超越了男女情爱、建立在共患难基础上的深厚情谊,才更让他感到无力。
只要马天龙依旧落魄,依旧深陷泥潭,只要他眼中还残留着那样的痛苦和绝望,青儿的心就永远会为他留出一块柔软的地方,会永远记挂着这份无法偿还的恩情。他们的“纠缠”,就不会因为一纸婚书而真正断绝。
赵渊深邃的眼眸中,种种情绪翻涌——醋意、心疼、一丝不悦,但最终,都被一种更为冷静和决断的光芒所取代。
他不能再让青儿为此伤心,也不能再让这个人,以“受害者”的姿态,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河岸,对隐在暗处的黑鹰沉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去,彻底查清马父当年贪墨一案的卷宗。所有细节,人证、物证、经手之人,给本王一一核实,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王爷!”黑鹰领命,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赵渊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河边那两个身影,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坚定。
他明白了,斩断这纠缠的方式,不是驱逐,不是视而不见,而是……伸手将那个陷入深渊的人,拉上来。
只有马天龙重新站起来,获得新生,青儿才能真正安心地、毫无负担地,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