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方圆十里,禁制森严,无形的结界隔绝了所有腾云驾雾之术。王爷赵渊依规而行,身形沉稳地降落在光洁如镜的白玉地面上。环顾四周,但见琼楼玉宇连绵不绝,祥云缭绕,却异样地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某种法则吞噬了,往日想象中的仙乐缥缈、鸾凤和鸣的烟火气息在此骤减,只余下一种庄严肃穆的威压。
他正暗自观察,一位身着浅青色道袍、眼神灵动的少年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好奇与热情的笑容:“这位仙友,看您气度不凡,可是今日新飞升的?在下林风,有礼了!”少年拱手作揖,动作略显稚嫩却充满活力。
赵渊微微颔首,还未开口,林风便已热络地继续说道:“您来得可真是时候!今日正巧是天庭举办升仙大会的日子,若能通过考核,便能留在天庭任职,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赵渊见这少年心性纯真,便应允下来。三人,一同朝着大会举办的方向走去。路上,林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向往说:“不瞒仙友,这次大会职位种类不少,但最让人眼热的,莫过于那天庭藏书阁管理仙官一职!听闻掌管着天庭所有的典籍秘藏,责任重大无比,要求也极高,非得是仪表堂堂、法力精深之辈不可。大家都挤破了头想去呢!”他掰着手指头数道:“选拔极严,需先经过‘文斗’,考校三界典籍、古今秘闻;再是‘斗法’,较量神通修为;最后,还得过了太白金星他老人家的法眼,亲自面试。这三关下来,最终只取一人!剩下的职位,大多就是天兵天将了,不过那也是正经仙职,前途无量。”
正说话间,前方一座高耸的云台之上,仙光汇聚,一位身着宫装、面容清冷、气质威严的女子现身。周围立刻响起窃窃私语:“是二公主殿下!”“二公主执法最是严明,铁面无私。”“是啊,就是瞧着有点凶巴巴的……”赵渊闻声望去,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闻中“凶巴巴”的二姐,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或许是因青儿曾说过,这位二姐看似严厉,实则最是深明大义。
突然,一阵清越的钟声响彻云霄。二公主清冷的声音传遍四方:"升仙大会,正式开始。"
升仙大会的考核果然如林风所言,分为三轮,层层筛选,严苛异常。那炙手可可热的天庭图书馆管理员职位,更是吸引了众多目光,竞争尤为激烈。
首轮文斗,考较的是对三界典籍、仙界秘闻的掌握。 考场设在一座布满星辰轨迹的偏殿内,试题并非寻常笔墨,而是由一面“问心镜”投射出万千光华凝聚的古奥文字与晦涩图案,内容包罗万象,从上古神话的细节考据,到失传阵法的原理推演,再到冷门仙草的药性辨析,可谓刁钻。不少参赛者抓耳挠腮,额角冒汗。唯有赵渊,神色从容。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加之在下界时身份尊贵,阅览皇室秘藏无数,根基极为扎实。更关键的是,与青儿恋爱时,青儿曾如同分享趣闻般,向他讲述过许多天庭独有的典故和秘辛,这些原本是仙凡隔绝的知识,此刻却成了他答题的钥匙。但见问心镜光华中,赵渊指尖仙力轻点,答案如行云流水般浮现,准确无误,引得高坐云端的太白金星微微颔首。
次轮斗法,在于检验真实修为与应变之力。 众人被移至一处开阔的演武场,规则简单:两两对决,胜者晋级。赵渊的对手个个不凡,有驱使雷霆的猛将,有操控水火的灵官。然而,赵渊身法灵动飘忽,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其所施展的仙法更是精妙绝伦,并非刚猛一路,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绵柔与净化之意,往往能后发先至,化对手凌厉攻势于无形。这正是青儿当年私下传授给他的保命仙法,源自王母一脉的精髓,至纯至正,在天庭之中也属上乘。几轮下来,赵渊皆是以巧破力,轻松胜出,其展现出的深厚修为与举重若轻的气度,令原本有些看好戏的围观仙官们收起了轻视之心。
最后一轮,由德高望重的太白金星亲自面试。 已连过两关的佼佼者仅剩寥寥数人。太白金星端坐案后,雪白长眉下的目光深邃如海,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渊身上。他并未问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只是寻常聊了些对藏书阁管理的看法、个人的心性修养。赵渊对答得体,言辞间既不张扬,也不怯懦,那份历经世事沉淀下的沉稳气度,与周围或因紧张、或因兴奋而略显浮躁的竞争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白金星捋着雪白长须,眼中赞赏之色愈浓,细细打量着赵渊,最终含笑点头:“不错,不错。一表人才,法力高强,更难得的是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气度。天庭图书馆汇聚三界智慧,需心静如水、守正持中之辈执掌。交给你,老朽放心。”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空降”的陌生面孔,竟能凭借绝对实力,出人意料地拿下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仙职。
而一旁的林风,也在天兵天将的选拔中表现不俗,如愿以偿地被选为天兵。得知消息后,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比自己中了头彩还高兴,连连向赵渊道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披甲执锐、护卫天庭的光明前途。
就在大会即将结束,众人等候授予仙职令谕之际,天际忽然传来悠扬的仙乐,一顶华丽非凡、由珍禽异兽牵引的轿辇穿过层层祥云,稳稳地悬停在考核大殿的门口。轿身流光溢彩,珠玉生辉,气势非凡。
这排场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旁边有仙人低声议论,语气带着几分酸意:“哼,我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等仙二代的浮夸之风,出个门摆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驾临呢。”
“就是,就是!”林风立刻点头附和,一脸深以为然。
然而,当轿帘被仙娥轻轻掀起,一位身着霓裳、容颜绝世的仙子款步而出时,现场气氛瞬间逆转。林风瞪大了眼睛,刚才的鄙夷瞬间被狂热取代,失声尖叫:“哇!是五公主!是五公主殿下!”刚才那位吐槽的仙人也瞬间变脸,激动得满面红光:“天哪!真的是五公主!她可是我的偶像!”
“五公主!”
“快看,是五公主!”
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原本秩序井然的会场顿时热闹起来。王爷赵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看着身边瞬间化身狂热信徒、拼命向前挤去的林风,简直无法将此刻的他与刚才那个嫌弃“浮夸之风”的少年联系起来。
今日负责维持秩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二位神将,此刻也倍感压力。男仙女仙们情绪越来越激动,不知谁先起了头,竟然整齐划一地喊起了口号:
“绝美笑颜五公主!”
“牛奶皮肤五公主!”
“最美舞姿五公主!”
“我最喜欢五公主!”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宛如一场狂热的追星盛会。高台之上,太白金星清了清嗓子,扬声宣布:“肃静!诸位,今日升仙大会最终环节,将由我们美丽的五公主殿下,亲自为各位新晋仙僚授予升仙令!”
五公主青儿,面容依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她接过仙娥递上的升仙令,逐一颁发。当她走到赵渊面前,将那份象征着身份与职责的玉令递出时,动作忽然微微一顿。指尖轻触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当目光清晰地映入赵渊的面容时,娇躯猛地一颤,那双美丽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激动得难以自持,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落泪,让近处的一些仙官仙子们看见了,却纷纷误解了缘由。他们低声感叹道:“五公主殿下上次重伤之后,这迎风流泪的毛病看来还没好利索啊……”
“真是我见犹怜,希望殿下凤体早日安康。”
无人知晓,那泪水并非源于旧疾,而是跨越了时空与身份的阻隔,骤然重逢时,无法抑制的澎湃心潮。
当那枚象征着仙职与身份的升仙令从五公主青儿手中递出,即将交到赵渊手上时,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青儿纤细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白玉般的令符几乎要从她指尖滑落。思念与担忧在这一刻汹涌而来,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仙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态。令符终于落在赵渊宽厚的掌心,与此同时,一滴无法忍住的晶莹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不偏不倚,正落在赵渊的手背上,滚烫得像是要灼穿他的肌肤,烙印进他的神魂。
赵渊心头巨震,面上却维持着新晋仙官应有的恭谨。他稳稳接过升仙令,声音低沉,只有近前的青儿能听清:“五公主保重身体。” 话语寻常,但他借着接令的动作,指尖看似无意地、极其轻柔地划过青儿的掌心——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属于下界时的隐秘暗号。
这个微小而熟悉的触感,刚刚止住的泪水险些再次决堤。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
这番细微的互动落在了始终关注着五公主的太白金星眼中。老仙翁捻着胡须,关切地上前一步:“青儿公主可是旧伤未愈?脸色似乎不佳,不如先回七仙阁休息?老朽可代为主持完毕。”
青儿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翻腾的心绪,抬手用广袖掩饰般地飞快抹去眼角的泪痕,声音尽量平稳,“只是……方才一阵风过,许是带了瑶池边的细沙,迷了眼。” 这个借口略显苍白,但在众仙看来,却也符合她“迎风流泪”的旧疾。
授令仪式得以继续,但接下来的过程里,青儿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悄悄地飘向那个身着素雅仙袍的新任藏书阁仙官。他站得笔直如松,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唯有当她的视线与他偶尔交汇的刹那,才能捕捉到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被她所熟悉的炙热情愫,如同静海下的暗涌。
仪式结束后,仙人们三三两两散去。林风兴奋地冲过来,一把拉住赵渊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赵兄!你看到没?五公主刚才看你了!我的天啊,你这是什么运气!刚来就被五公主注意到了!”
赵渊只是淡然一笑,未置可否,目光却遥遥追随着那顶在仙娥簇拥下远去的华丽鸾轿,直至它消失在缥缈的云层深处。
“别做白日梦了,小子。” 旁边一个资历稍老的天兵听见林风的话,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五公主那是上次下凡降魔受了重伤,落下了迎风流泪的毛病,听说一直没大好。跟你们这些新来的,能有什么关系?”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林风的部分热情,却也巧妙地掩盖了真相。
这时,一直低调跟在赵渊身后的土地公,悄悄凑近,压低声音问:“上仙,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赵渊收回远眺的目光,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先去藏书阁上任。” 他顿了顿,望向那座位于更高天穹、若隐若现的巍峨建筑,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那里……应该能查到许多我们需要的、关于天庭的信息。”
天庭图书馆位于三十三天之一的文华天,是一座巍峨壮观的八角塔楼,通体由无瑕白玉砌成,飞檐翘角上悬挂着青铜风铃,清风拂过,便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智慧。
赵渊在守门童子的恭敬引领下步入大殿。图书馆内部运用了空间拓展的神通,远比从外表看起来更为广阔深邃。无数层层叠叠的书架直抵绘有周天星辰的穹顶,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玉简、竹简、帛书,甚至一些形态各异的奇异载体,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沉浮,汇聚成一条条知识的星河,蔚为壮观。
“上仙,这些是近千年来尚未完全整理归档的流动典籍,” 童子指着那浩瀚的“书河”介绍道,“按照天规,新上任的管理员需在一月之内,将它们分门别类,归置到相应的固定书架区域。此外,每日辰时开馆,酉时闭馆,期间需接待前来查阅典籍的各位仙官,记录在案,并确保馆内秩序与典籍安全……”
童子一一交代完诸多清规戒律与职责后,便将一把蕴含着空间符文的玉质钥匙交给赵渊,随后行礼离去。
偌大的图书馆底层,终于只剩下赵渊一人。他独自站在这片浩瀚无垠的书海中央,四周是永恒的寂静,只有玉简流动时发出的微光和气韵。他这才稍稍放松了始终紧绷的神经,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在那里,衣衫之下,一个微热的星涡图腾正隐隐发着光,传递着熟悉的悸动——他知道,青儿一定也清晰地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和位置。
“青儿……” 他低声唤出这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弥漫着墨香与灵气的寂静里。
突然,身后传来极轻微、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赵渊警觉地蓦然回头,心脏骤停了一拍。只见阅览区靠近窗棂的地方,一片银白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地面上投下一个清晰的菱形光斑。而光斑中央,立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窈窕身影。
是青儿。
她褪去了白日里那身象征公主身份的华丽霓裳,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色纱裙,如墨青丝随意挽起,发间只簪着一支样式古朴的金簪——那是当年在凡间时,他亲手为她戴上,象征着彼此情意的定情信物。
“你……你怎么敢……”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激动和担忧而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赵渊再也抑制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张开双臂,一把将朝思暮想的人紧紧拥入怀中。真实的、温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终于让他确信,这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境。青儿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和伪装,泪水很快便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一定会来找你。” 赵渊收紧了手臂,轻吻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中间隔着多少重天,多少规则。”
青儿抬起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有喜悦,更有化不开的忧虑:“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如果……如果被母后发现,你私自上天,还……我们……”
“所以我选择了这里。” 赵渊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解释道,“图书馆能接触到天庭最核心的典籍与机密,方便我们了解形势,寻找对策。而且,身为公主,你来藏书阁查阅典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正好可以为我们打掩护。”
青儿闻言,这才稍稍破涕为笑,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呀……还是这般心思缜密,倒是想得周全。” 但随即她又想起什么,神色重新变得紧张起来,“对了,今日二姐见到你了吗?她若察觉到什么……她一向敏锐,尤其是对你我之事……”
“二公主看起来确实威严肃穆,” 赵渊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但我觉得,她并非完全不近人情、不通情理之人。况且,我现在是名正言顺、通过考核获得仙职的仙人,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不露破绽……”
然而,他安慰的话语还未说完,图书馆紧闭的雕花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清晰、带着冰冷质感的女子咳嗽声。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图书馆内炸响。
两人如同触电般,瞬间从彼此怀中分开,脸上同时血色尽褪,惊疑不定地望向那扇传来声音的窗户。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窗外云海翻腾,一个模糊而高挑的身影轮廓,似乎正映在窗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