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万籁俱寂,只有流动的玉简散发着幽幽微光。青儿正帮赵渊整理一卷古老的阵法图,忽然,她身形猛地一滞,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滑落在地。
赵渊闻声抬头,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已闪身至青儿身旁。他没有立刻去碰她,而是先敏锐地扫视四周,眼神锐利如鹰隼,确认并无外敌或法术波动。
当他目光落回青儿脸上时,那锐利瞬间被击得粉碎。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心口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利刃穿心之痛。
“青儿!”
他声音里的沉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碎的惊惶。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手臂因为恐惧而绷得极紧。他能感觉到她在他怀里细微地颤抖,像一只受了重创的鸟儿。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又急又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最坏的念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他必须是她的依靠。他扶着青儿靠坐在书架旁的软垫上,自己半跪在她身前。
他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迅速并指,指尖凝聚起温和而纯净的仙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心脉。他的仙力与她的同源,此刻却如同遇到一团混乱的漩涡,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心口处仙力的滞涩与逆流,那正是痛苦的源头。
他的动作极尽轻柔,一边试图用仙力疏导,一边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按摩她紧绷的心口周围,试图缓解那份痉挛般的剧痛。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比正在承受痛苦的青儿更甚。
“看着我,青儿,看着我……”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在这里,没事的,会没事的……”
这些安慰的话,与其说是给青儿听,不如说是给他自己听的。他看到她痛得蜷缩起来,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唇上已现出清晰的齿痕。一股巨大的、近乎毁灭性的心痛席卷了他,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甚。
他竟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她的额头,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的痛苦转移过来。
青儿在他持续的仙力疏导和温柔的安抚下,剧痛渐渐缓释,化为一阵阵沉闷的余痛。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他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深不见底的恐慌和痛楚。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气若游丝:“别怕……老毛病了,只是这次……突然了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双臂紧紧地、却不再弄痛她地环住她。
良久,他抬起头,眼眶泛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比以往更甚。他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这心痛之症,我一定会找到根治之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撼动天地的力量。
藏书阁内
医仙的话音如一枚冰冷的玉简,轻轻落下,却在赵渊的心湖里激起了万丈狂澜。
“赵仙官。”医仙的声音带着修为深厚的沉稳,却也难掩一丝无奈的惋惜,“五公主当年所受之伤,非同小可。那妖魔之力极为阴毒,直损心脉本源,近乎……夺走了公主半身修为。心乃神明之主,修为之基,此等创伤,已伤及根本。”
赵渊只觉得周遭仙雾仿佛瞬间凝固,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示意医仙继续,喉间却已干涩得发紧。
医仙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沉声道:“老朽无能,翻阅古籍,穷尽医理,此等心症……恕我直言,恐难根治。它将如影随形,伴随公主仙途,是为永固之伤。”
“永固之伤……”赵渊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他的神魂。
医仙最后的话语,更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雷霆,轰然炸响在他的识海:“公主殿下日后务必修身养性,切忌大喜大悲,尤忌与人剧烈争斗。若心脉再受重创,哪怕不及当年之威,恐也……仙基崩毁,神形难存。”
“神形……难存?”
“多谢医仙告知。此事……还请暂且保密,尤其是对五公主。”
医仙捋着长须,叹息着离去,只留下赵渊一人站在缭绕的仙雾中,浑身冰冷。
无法根治……永远的心痛之症……再次重伤,神形俱灭……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但与此同时,一个被刻意压抑的、血淋淋的真相,伴随着心口那星涡图腾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将他灵魂灼穿的滚烫,轰然浮现——
根本没有什么妖魔夺走她一半修为!
那缺失的一半心脏,那损耗的一半修为,此刻,正鲜活地、有力地,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
是了。
是那个决绝的离别之夜。
是她流着泪,将璀璨的仙元之心生生剖出一半,塞进他掌心的触感。
是她笑着说“若它化为尘土,便是我不要你了”的谎言!
原来,她所谓的“旧伤”,所谓的“妖魔所致”,全是用来瞒过天庭、甚至可能连医仙都骗过了的借口!真正的“病根”,是他!
他夺走了她的健康,她的安宁,甚至……可能是她未来的生机。
难怪她偶尔会脸色苍白,难怪她需要静养……他一直以为是她娇气或是旧伤未愈,却不知,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心脏残缺带来的痛苦!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脱胎换骨,为了他能有朝一日,踏上这天庭来寻她!
他躬下身,心脏的位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甚千百倍。
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击垮。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她面前,将那半颗心脏还给她,哪怕自己立刻魂飞魄散!
但就在这崩溃的边缘,他心口那星涡图腾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悸动。仿佛是她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他极致的痛苦,正隔着遥远的距离,温柔地抚慰他。
—— “夫君,你要好好的,等我。”
她离别时的话语,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赵渊猛地抬起头,眼中虽布满血丝,却燃起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的光芒。
不,他不能崩溃,更不能让她知道他已经知晓真相。
如果她知道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罪感,她只会更加心疼,更加努力地掩饰她的痛苦。那对她将是另一种折磨。
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镇定,更加温柔地守护她。
他要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哪怕一丝一毫能弥补她、治愈她的可能!
赵渊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用钢铁般的意志封印起来。
当他转身走出偏殿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双眸子的最深处,多了一些东西——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和一种与天地为敌也在所不惜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