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释然

王记酒楼的“哭声盛宴”和董记酒馆的持续冷清，让这场因嫉妒而起的商战显得愈发荒唐。大公主红儿站在董记空荡的院子里，望着对面依旧隐约传来的啜泣声，心中那份因守护妹妹而生出的斗志，渐渐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取代。这样的争斗，除了徒增笑料和烦扰，还有什么意义？

她决定不再让这场闹剧继续。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月色如水，再次洒在村口那棵沉默的老槐树上。红儿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着。不多时，熟悉的气息伴随着一丝残留的烟火气靠近，食神的身影在月光下显现，脸色依旧有些紧绷，带着未消的余怒和难以掩饰的落寞。

“食神。”红儿轻声唤他。

食神停下脚步，与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控诉：“大公主，你变了。” 在他记忆中，红儿永远是那个端庄持重、循规蹈矩、将所有情绪都深藏在温和笑容下的天庭长公主，何曾有过这般……“调皮”地使用仙法，甚至为了几个凡人如此费心周旋？

红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坦然地点了点头，唇角甚至牵起一抹极淡的、释然的弧度：“对，我是变了。”

见她承认得如此干脆，食神心头一堵，有些生气地别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失落。

看着他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红儿心中反而柔软了几分，她向前一步，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叹息：“食神，你生气了。你从来……都不曾这样的。” 在她的记忆里，食神永远是那个默默站在瑶池角落，用食物传递温暖，性情温和到近乎木讷的仙官，何曾有过如此鲜明的情绪外露？

红儿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与天庭并无不同的明月，语气悠远而通透：“食神，就算是神仙，也是会改变的。这次下凡，我看到了许多，也感受到了许多。”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眷恋：“其实，我也想念天上的那段日子。我想念母后，想念妹妹们，想念瑶池的云霞，想念……”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食神坚毅的侧脸，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份欲言又止的缱绻，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具力量。

食神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中的醋意和怨气因她这句未尽之语而动摇，却仍带着一丝赌气的成分，低声道：“你……你又何苦再骗我呢？” 他指的是鱼日，是那些他亲眼所见的“亲密”。

红儿转过身，正对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坦诚：“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次下凡，我是奉旨劝七妹回天的。可你也看到了，七妹为了董永，连剔仙骨都不怕，我这做大姐的，又能奈她何？既然无法带她回去，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凡间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等她真正安定幸福了，我自然就会回去复命，绝无留恋。”

“此话当真？”食神猛地转回头，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光芒，紧紧盯着她。

“当真。”红儿肯定地点头，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看透的清明，“虽然凡间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地方，这里有鱼日做的万花筒，有夏夜飞舞的萤火虫，有分明的光明与温暖的人情，有很多可爱的人……但是，”她加重了语气，目光清澈地望着食神，“我们都清楚，这不属于我们。天庭，才是我们的归处。”

“还有鱼日……”食神忍不住再次提及这个名字，语气却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更像是一种确认。

“是的，鱼日。”红儿坦然承认，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真诚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是鱼日，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用他热情又有点傻气的关心，让我感受到了凡间的这些鲜活与有趣。我很高兴……在凡间能有这样一个活泼、真诚的弟弟。”

“弟弟？”食神愣住了，重复着这个称谓，脸上的阴霾如同被清风吹散，瞬间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如释重负的笑容，“你说……弟弟？”

“是的，弟弟。”红儿看着他终于展露的笑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月光穿透云层，温暖而明亮，“食神，我希望，在我们必须返回天庭之前，你可以和我一起，放下那些无谓的猜忌和争斗，一起在凡间好好感受这些美好。然后将这些温暖的记忆带回天庭，不好吗？”

这一刻，所有的误会冰消瓦解。食神看着眼前笑容温暖、眼神坦荡的红儿，只觉得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落地，涌上的是无尽的懊悔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好。”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第一次，如此坦荡而坚定地，伸手握住了红儿微凉的指尖。

那是他们相识千百年来，第一次跨越了仙规礼仪、放下了所有顾虑的、真正意义上的牵手。月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静谧而美好。所有的争吵与醋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彼此眼中了然的笑意和掌心传来的、确定的温度。